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三章·月下無夜(六)(1 / 3)

初次這樣真切的看清這碗酒,伊祁箬有一瞬間的晃神,思緒莫名的,追尋到了許多年前舊事上。

——後世史官筆下,征和二十四年上元,發生了許多事。

那一年,那一日,恰是宸極帝姬十歲生辰之日,時先帝下旨,大宴世家於雪頂,冠‘淋冬’之名,本意定宸極帝婿之選,卻終究在帝姬獲稱‘天下第一美人’後,無果而終;

在這遺憾萌生之初,宸極帝姬一生曲折的開始之下,更有一件,為世人所不知的事——

就在雪頂淋冬當夜的紫闕東宮之中,曾有一人,自萬裏之外而來,將一盞無夜,喂給了時年隻有六個月大的皇長孫——當今永安帝,伊祁堯。翌日,皇長孫大病,幾度瀕臨生死,卻在數月之後,無兆而愈。

當時,包括宸極帝姬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看似雨過天晴的一場病愈之下,等待著那個孩子的,卻是關乎生死的威脅。

而伊祁箬第一次聽到無夜,是在近四年後,征和二十七年十月的一日。

——二十七年,是戰爭開始之初。

在那一年,她共皇兄征戰四方,有第一次在孽龍嶺與千華太子相見的經曆,更有當年八月十五日,世子璠於雪頂清宴王孫,為蒼生名,作《哀蒼生賦》的震撼。

而這種種之中,最讓她難以忘卻的,卻是十月初,在帳中籌謀戰局之時,赫然收到的一記來自紫闕裏的噩耗。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共重熙連夜歸都,在東宮裏見到那個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雙眸緊閉的小孩子時,心裏的恐懼。

當時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這個自己親自取名的小侄子,就這樣走了。

直到赫貴妃涕淚漣漣,合一懷心疼,將堯兒已昏睡五天五夜,諸太醫皆無法可治的話說出來,她的心裏,竟忽而就輕鬆了百倍。

那時她想,至少這孩子還活著,活著就好。

可往後洞悉了個中一切關竅時,她卻不知道,活著,是否真的是更好的選擇了。

“怎麼回事?”

東宮內殿,撤去一切礙眼的宮監太醫,宸極帝姬與重熙太子一並等在那裏,直等駱再一親自搭完了小長孫的脈,起身而來時,伊祁箬看著他沉甸甸的步伐,心下已沒了底,啟口急切問道。

駱再一一步一步朝他二人走來,眉間皺得極深,站定之後,低垂的頭,很是一番為難之後,方才抬頭,朝他二人各看一眼後,對伊祁箬道:“帝姬,饒了那些太醫吧。”

一聽這話,伊祁箬當下便知不好。

隨即,便聽駱再一帶著哀戚的語氣,沉沉道:“他們用盡畢生所學,也是沒辦法的。”

一旁,重熙扣在案上的手指赫赫一緊,深陷進紅木案麵裏,一字一字的問道:“到底,是什麼?”

伊祁箬從來沒見過自小醉心醫道藥學的駱小九,露出那樣的神色。

帶著無盡的糾結、憤恨、心疼與慚愧,他咽了一口氣,不答反問:“兩位殿下可曾聽過,‘千華月下,前塵無夜’?”

在聽到那八個字時,重熙反射般的立時站起身來,臉上是瞠目欲裂的神色,而那時的宸極帝姬,卻對那八個字陌生得可以。

將他二人反應盡收眼底,駱再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想到什麼,恍悟的一點頭,道:“是了,爵爺從不讓帝姬碰毒,帝姬不知道也是當然。不過看太子殿下的樣子,應當很清楚吧?”

伊祁箬揚頭看向重熙,心頭滿布疑雲,“大哥?”

重熙沒有說話。甚至於,他在那八個字之後,周圍的聲響,他一時之間便難以入耳了。

伊祁箬眉眼一深,麵紗下的神情充滿了惶恐,轉而向駱再一問道:“你是說,堯兒是中毒所致?”

駱再一滿臉的痛心疾首,重重的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