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很久以前,兩人間也曾提及過先帝遺詔之事,那時伊祁箬隨口帶過,越千辰也未曾細問,她一直以為兩人之間,對此已是心照不宣。可這時候他又將這話提起來,顯然,是到時候,要聽她親口承認一句了。
而聽到她親口認下這件事時,越千辰的心裏,猶如一顆搖擺不定的石頭兀然落了地,望著她的目光裏,淡淡洇出一絲笑意。
看著他那副得償所願的神情,她輕笑了一聲,頗有些無奈的問道:“你說……你也真是的,明明這些事情,你都一清二楚,何必還非要我說出口?難道你對自己的能耐,就那麼不自信麼?”
“這怎麼一樣。”他道,隨即悠悠解釋起來:“得當事人親口承認一句,或多或少,也是個證實。雖說宸極帝姬的人格也保證不了什麼,但究竟,也是能讓人放心些的。”
伊祁箬輕哼一聲,起身往內室走去,坐在羅漢榻上,隨手撿了一卷書來看。
越千辰隨她進來,在她身邊坐下,一雙微彎的眸子玩味的看著她,徐徐道:“我隻是不明白,憑你的手段,當初既然能假作遺詔,改立皇長孫為帝,如何卻會使真遺詔逃出生天,留存至今呢?難道單單隻一句百密一疏就能解釋嗎?”
怨不得他多心,實則,這也很難叫人不起疑心。畢竟宸極帝姬掌控朝政這些年,實在沒道理連一卷小小遺詔的毀屍滅跡,都做得如此不小心。
伊祁箬聞此,目光卻倏然一頓,隨即,他眼看著一股寒意自她眸中傾散開來,那樣的情緒,他已經好久未見了。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就在他蹙起眉眼,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她卻冷冷的啟口,眼眸裏的寒氣,都隨之更深了一層。
“先帝座前司禮掌印女官照漣,曾是我母後大婚時,隨駕而來的貼身侍婢。”眼中一道寒光閃過,她手指狠狠攥了一攥,半晌,繼續道:“我曾以為,她待我,也如待母後般忠心。可原來她的心,始終在先帝身上。”
看著她的目光,越千辰忽然就有些後悔問了她這個問題。
她那頭卻沒有就此停下來,頓了頓,又道:“那時先帝暴斃,忙亂之中,我將先帝的遺詔交予她去焚毀,之後,她就失蹤了四年有餘。直至端嘉出嫁之前,拜謁宗廟時,她才出現,將遺詔交予端嘉後,她自知在劫難逃,便自絕了。”
她平靜地訴說著,可眼中的光芒,卻一瞬比一瞬更冰冷。
明知她的話並不完全可信,可望著這樣的神情,他卻沒辦法不信。
——這世上,不會有演技這麼好的人罷。他想。
而伊祁箬在說完這番話後,目光久久遠投,一直未曾說話。
越千辰啟口的一瞬間,她曾有瞬息的提心吊膽。
“你……也曾錯認過人嗎?”
——終究,他這樣問。
心頭一頓,她淹下一時有感,輕笑了一聲,轉頭看向他問:“不然呢?我又非神祇,哪有一雙火眼金睛,將人人都看得透徹呢?”
那樣的事,隻怕連神祇都做不到吧。
默然半晌,越千辰不知想到什麼,忽而問道:“在這個世上,你有全然信任的人麼?”
——若是連母親身邊的心腹,那個一樣也是長澤霍氏出來的女子都能背叛自己,那這世上,能叫自己相信的人,真的還有嗎?
恍然間,越千辰似乎就懂得了,當時她為什麼會說,帝王家的天下,與誠信無關。
不過聽了他這個問題,伊祁箬怔了一怔,隨即卻笑出聲來,隻等笑夠了方道:“我要說出來,你又要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