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宸極帝姬少有的失態裏,駱再一先是感覺自己雙臂一痛,回過神來,已經見到她眼中沉凝著無數層的鄭重,緊握著自己的雙臂,一個字一個字的對自己說:“這件事,出了這道門,你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駱再一忽然就徹悟了。
——他想,若非她不通醫理,隻怕這中毒之事,更是連自己都不會告訴吧,憑她的性格,當年那一件那樣大的事,她都扛了這麼多年不為外人道,更何況是如今,這本來就不為她自己多看重的身體安康呢?
可是,當年,她還有世子可以傾訴,如今呢?往後呢?
這一次,她是在要求自己,連世子都一並瞞著。
在駱再一的印象裏,從她與姬格相識以來,似乎就沒有關於她的任何一件事,是那人所不知道、或者說是她屬意要瞞著那人的。可是眼下,一切都變了……
“對不起。”
忽然,一個輕沉的聲音傳入耳中,駱再一一愣,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眼前這人說的。
看著他的目光漸漸回還過來,伊祁箬眼中凝聚著一泓歉意,道:“若非我不通醫理,我也不願讓你知道,平白讓你跟著擔心。”
——一時之間,駱再一都不知道是不是該自讚一句料事如神了。
他搖搖頭,心裏卻是慶幸著自己占著這太醫之位,是以還能知道此事,“照料您的身體,原本就是我的責任,是我學藝不精,這麼多年也堪不破一個古往舊毒,辜負了爵爺的囑托,更對不住您……”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的頭也跟著低了下去,就這麼自怨自艾著,想著想著,倏然間,卻突然一個激靈,眼裏瞬息被怒火侵占,望著她道:“越千辰!是越千辰對不對?是他,隻有他才有那東西,是他害您的!……”
伊祁箬怔了一下,隨之,緩緩坐了回去。
說起來,真的全怨越千辰麼?……她搖搖頭。
“這是我跟他的事,別人不會明白。不是他害我,是運籌使然,我必行的一步棋。”
駱再一眼裏彙聚了一泓從未有過的疑惑。
他似乎……聽不大懂她的話了……
“你聽著,這件事情,不可以告訴任何人。”伊祁箬沉了口氣,看了看時辰,接著道:“因著體內真氣有異常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毒起,你必須做好準備,以便應對我到時候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幫著我瞞過所有人。”
“這……”即便早知道她會是這個說辭,可眼下駱再一還是難掩糾結痛苦,很是猶豫了一會兒後,他質疑道:“您真的覺得,能瞞得過去麼?別人也就罷了,世子他……”
“能瞞一時也好。”她淡淡的打斷他的話,想到命駕峰上那株得來不易的白首根,心裏便是一痛,“一株白首根已經太耗費他的心力了,更何況其間耗時之長,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我自己也未必有命能等得到,就不要再讓他因此受苦了。”
說不得,駱再一卻是從她的話裏捕捉到了另一個字眼。
“一株……”
他不自覺地低頭輕喃了出來,唯有這兩個字,看著他的表情,宸極帝姬便已經知道他想到了哪裏了。
“別動不該起的心思。”語氣倏爾淩厲了下來,他一抬頭,逢上她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隨即便聽她繼續說道:“堯兒是你從小照料到今天的。”
心頭狠狠一動,他的目光深切的複雜了下來——若是她威脅恫嚇,不準自己起這個心思也就罷了,偏偏宸極帝姬就是這麼一針見血,永遠都知道對方的命門在哪裏。
伊祁堯,那孩子從皇長孫的歲月裏,便是自己一手調養照料的,從那麼個小娃,長到今天這樣,個中多少辛酸,再沒有人比駱再一更清楚了。換了是旁人,他一定想也不想便會致力於將那株白首根奪來給帝姬用,可偏偏是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