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誇了的聶逐鹿還是挺開心,隻是從旁看著她的神色,卻也全然稱不上放心二字。
聶逐鹿蹙蹙眉,一副不解之態,道:“隻是我看著,您卻好像並不安心?”
略一沉吟,她終究還是歎了口氣,道:“你也說了,明麵上是一說,可背地裏……”
自然又是另一說。
回峰鉛陵,百年世家,守城之名,縱非睚眥必報之輩,可此等仇辱,無異於不共戴天,即便明麵上動不得手,可回峰至不朽一路山高水長,待君歸來時,沈竟陵還愁找不到一個下手的機會麼?
聶逐鹿聽罷,仍舊覺得她過於杞人憂天,輕笑道:“神機中郎將蘇門出身,您這還不放心?更何況千辰武功造詣如何,您也該很清楚啊!”
她是很清楚,可聶逐鹿不知,她心裏憂慮之處,並不在越千辰能否活著回去,而是……
她希望,他能一路順遂,毫發無傷的回去。
隻是這些話,身邊這個人,並不是個合適的傾訴者。
徑自搖了搖頭,她隨口竟是頑笑道:“我熬到這個年紀,眼見著好不容易要嫁了,然而諸事未定之前,少不得多一重心思,歸根結底,也是怕再擔上個克夫的罪名。”說著,她語氣不由淡漠下來,聶逐鹿似乎看到了她眼中漸自沉澱而下的哀涼,繼而便聽那飄渺之音自嘲般續道:“畢竟昭懷太子悔婚之事仍舊曆曆在目,諸如此類之事,若是再來上一回,我也就擎等著孤獨終老也罷。”
這話,還真是怎麼聽怎麼悲哀。
身後漸漸傳來一陣腳步聲,伊祁箬一回身,遠遠的便見春雨登台而來,直至走到近處,這丫頭卻是徑自給自己免了行禮,反倒將目光打在聶逐鹿身上遲遲未動。
——顯然,這丫頭閱盡春色的眼睛裏,此刻所攜,並非名之傾慕的情緒。
甚至,還帶了點迷惘與疑惑。
伊祁箬在兩人中間來回看了看,隻見聶逐鹿似乎也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慌,她心頭疑惑便更甚了,轉而朝春雨問道:“怎麼了?”
她這一說話,春雨方才收斂了一二,抽空緩緩移過目光去看了她一眼,隨即卻又是堅定不移的看著聶逐鹿,出口的話也不知道是在答她的前言,還是在問他:“這位公子……素來少見?”
聶逐鹿心說,該是從未見過罷?
伊祁箬已經蹙起了眉,一時也不管她,隻向聶逐鹿薦了一句,道:“這是我長澤台上的丫頭,春雨。”
聶逐鹿了然的點了點頭,隨即便見她色厲內荏的對春雨輕斥了一句,道:“越來越無禮了,還不見過聶逐鹿聶公子。”
別的也罷了,自從來了天狼穀,他是越發驚訝於她待侍下的態度了,尤其是眼前這一位長澤來的姑娘,她待之,顯然已非區區好字可以概括的了。再回想起帝都裏法相莊嚴的鎮國帝姬,他是當真驚訝於她這般親疏內外的差別對待,恍惚間,險些收不住便要問上一句,宸極帝姬究竟是姓伊祁還是姓霍了!
那頭,春雨聽了她的介紹,片刻後竟是一番恍悟之色,點點頭,道:“……唔……難怪如此眼熟……”
宸極帝姬十分不容忽視的瞪了她一眼。
春雨一副無辜之色,緊跟著倒也收斂了起來,對著福身施禮,卻是盡皆帶著大家閨秀都比不了的風範,堪堪道一句:“公子有禮。”
隻這簡簡單單的一舉手一投足,聶逐鹿也算見過天南海北的大世麵,眼下卻不由在心間歎了一句,果真是長澤的丫頭!
不過他素性將正經裝在心裏,麵子上多是難以窺見萬一,頓了頓想起春雨的話,禁不住不恥下問道:“這位姐姐我似乎從未見過,何來眼熟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