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章·錯的是今夜白月光(2 / 2)

寫那封信給我幹嘛?求得我的原諒嗎?不能舍棄兩者中的任何一方,那不是溫柔、偉大,而是軟弱罷了。

我原本以為滿世界都荒蕪了,唯獨有一株玫瑰,她接受著寵愛的澆灌,披著鋼刺的鎧甲,在無數具屍體身上綻放光彩。誰知道,周先生定罪的第二日,這株高傲的玫瑰反悔了,像失去了陽光和水分,她披散著頭發,臉上素淨而蒼白,在我麵前哭得梨花帶雨。

人,為何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呢?為何到最後的這個時刻,才知道內心的真正向往和思念呢?我沒有為她這遲來的道歉感到暖心,反而我和周先生一樣憎恨她。這本來不是我的預想,我知道或許有這種可能,但是現在她卻來親口承認,她愛他!這讓我更加難受得要命!一股洶湧的憤恨和嫉妒讓我朝她大喊:“你們都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想知道周先生是如何如何愛你的,他已經死了!死了!你想聽的那些話都應該是他活著的時候說給你聽,你讓我說,從何說起?”

金珠恩驚愕的站起身,隨即垂下頭去,抬起纖細的手臂,用最後一片紙巾拭去了淚水。樸基東扶起她顫抖的肩膀,一步步慢慢向門外走去。

我想我現在應該是做對了。因為我既滿足了周先生,兌現了對他的承諾;也懲罰了他,欺瞞金珠恩深深地愛著他的真相。這讓他到死都不會好過,他痛苦的這一生在冥界依然不得終結。不過會有人替他繼續愛她,而我成了活著的最失落的一個。所以,周先生原諒我吧!

我從iml辭職之後,曹先生帶著我回了老家一趟。我日夜躺在閣樓小陽台的藤椅上,做著沉浸其中醒不過來的噩夢,像個即死的老太太。洽圓了柳永的《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的那一句“望及春愁,黯黯生天際”,終悔得衣帶漸寬,人憔悴。我真正的體會到,周先生用深刻的筆墨寫下的那句“而沒有人看見我嘴巴裏那個滴血的月亮,或那股湧進寧靜的鮮血”中富含的孤獨和高傲。

後來,我還再次去過周先生的墓前,那天陰雲密布,萬年鬆蒼翠的墨綠映射著石碑清冷的灰白。我遇到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從她的年齡和臉上沉痛的哀傷看來,我第一反應會以為是周先生的母親或者至親的人。而實際上,她是林付清。

“你相信愛情的魔力嗎?”她問我。

我說:“相信。”

她又問我: “你能想到這種魔力究竟有多強嗎?”

我說: “能。”

於是,她欣慰地說: “看來,你知道我是對的了。”

我知道她不會忘記金老先生,就像我不會忘記周先生,僅僅這樣誌同道合就足夠我對她以誠相待了。我們在周先生的墓前相互擁抱,給彼此一個對剩餘生命的鼓勵。

這表麵上是在寫我的愛情,殊不知這毫不炫彩的愛情早就被周先生的愛情的強光遮蓋了。在他那偉大的愛麵前,我的愛就隻是砂礫,一顆砂礫,在塵世中隨風浮沉,再落進歲月的狂風中銷聲匿跡。我本來想要鄙夷他,卻不得肅然起敬。 在愛情麵前,我和周先生都沒有錯,錯的是今夜的月光,這白亮亮的,皎潔而又通透的月光,它映照著婆娑的樹影和重重的人心,讓我們將藏的最深最牢的秘密曝光出來。沒有什麼可以在這寂寞而又孤單的夜裏藏得住,沒有人能逃得出它的眼睛。

也正如聶魯達所言,“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所以,我才能想起在如同今晚的夜裏,他曾擁我入懷,而我一遍一遍地吻他。

赤島的夜晚,從來不屬於我們這些凡人,它隻屬於那靜靜的紅色海灣,屬於那岸邊熄燈的褐色漁船,還有在水下不再遊弋的,銀白色的開淩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