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群臣議論之聲漸漸少去,景仁太後複又開口道:“眾卿有何異議?”這一聲問後,原本還有些聲響的乾清宮真正變得鴉雀無聲。這情形倒像極了學堂裏先生問問題時學生都低下頭不願回答。
沒有人回答便是沒有異議,景仁太後對小福子使了眼色,後者立刻叫道:“恭送太後娘娘。”又是一陣衣袍牽袖,景仁太後消失在乾清宮的偏殿中。
林渠琛至此都沒有說話,堂下群臣也沒有做聲。雙方就這樣一上一下的站著,不作一詞。
兩年前太子軍隊幾乎全軍覆沒,朝中關於太子殿下的親信幾乎也”全軍覆沒“,他們因為主張派兵營救而被新帝貶得貶,發配的發配,所以這兩年來朝中勢力再不屬於林渠琛一方。而今他要麵對的便是將這些臣子收為己用,當然不服管教的還要貶謫下去,提拔出真正站在自己這邊的新人。
這是林渠光留給他的考驗,也是他樂意接受的挑戰。今日便是第一個下馬威。
他不動,下麵群臣便都不動。滴漏一滴一滴帶走時間,群臣都叫苦不迭,他們大都是文臣,身體素質自然不如林渠琛,所以雙方站一樣的時間,他們先要敗下陣來。有心思敏捷的知道這是林渠琛故意為之,便努力支撐,以期獲得好印象。他們知道不久官位勢必要大洗盤,到時誰上誰下俱都憑林渠琛的一張嘴。
終於在大約兩柱香後,林渠琛動了起來。他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笑道:“琛兒幼時便承蒙各位大人照顧,先帝在時曾多次勸誡要仁孝,琛兒以及謹記在心,如今江山重任擔於琛兒雙肩,願諸臣與琛兒共同處理國事,建造太平盛世。”他說的動容,堂下群臣也都微微點頭。
說完這話便沒有再說其他的必要,林渠琛揮揮衣袖也從偏中離去。
小福子立刻拉長聲音道:“退。”
群臣俱都稀裏糊塗,又不知該做些什麼,便四散離去,隻等三日後登基大典。
齊喜站在側後方的位置,有與他交好的大臣輕聲道:“齊公公,如今形勢鬥轉,不知你有何高見?”齊喜回想起兩年前的林渠琛,他似乎變得更加穩重,更加睿智……也更加狡詐了。他微苦一笑:“江山更迭再平常不過了,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吧。”他說的輕巧,但誰都知他是最不輕巧的一位。
兩年前爭奪皇位,齊喜站在了林渠光陣營,如今物是人非,他也不奢望太子對他又所寬容。以前他曾想過離開皇宮,在鄉下的僻靜處默默死去,現在看來自己注定要死在這深宮之中了。
…………
乾清宮的後殿,林渠琛坐於主位正接過子桑端來的茶水,他默默啜飲了一口,兩年不曾在群臣麵前擺出太子架勢,今日他還是稍稍有些緊張的。他心神晃動,過了好一刻才喝出口中的茶水似乎放置了某種安神的中藥,他對著一旁俏麗的子桑點點頭:子桑總能迅速看出他人的脆弱然後付以自己微小不惹人生厭的關懷。
南修從偏門走進來站在子桑旁邊道:“太子殿下。”林渠琛略微別扭的動動身子,南修悄然一笑並未改口。林渠琛想起一事自己始終不明,便開口問道:“公子為何要欺瞞真相,逼迫景仁太後假意與我們交好?”如今形勢已定,就算將太後終身幽禁也不算未過,為何要放其一馬?
他對景仁太後雖有恨意,但已經煙消雲散,但若從長遠來看,徹底撲滅林渠光一支的火種才是最應該的做法。所以他不明白,南修也知他不是滿懷恨意非要弄死景仁太後,便微笑道:“子桑,也給我一杯茶吧?”
子桑原本也很是好奇,正側耳傾聽著,突聽南修也要喝茶,愣怔了一下明白南修是要支開自己,便稍顯失落的點點頭向著門外走去。
林渠琛非庸者,嘴角含笑道:“為了子桑?”
南修被他一噎,旋即搖搖頭道:“七皇子殘暴不仁群臣皆知,中立派怒其刑法苛責為君霸道,所以存有異心,而太子殿下本性仁厚,群臣也都知曉。所以太子的形象該是和善、親民勤政的。這時候處死景仁太後反倒得嚐不失,南修與他定下約定,日後太子還想取她性命大可去做,隻是不必這樣大張旗鼓。”
林渠琛點點頭:“也罷了,一個婦人深宮之中也有其孤苦之處,他日嚴加看管即可。也不必為她沾上血跡。”
南修又繼續道:“並且如果將景仁太後處死,那麼朝中群臣站於林渠琛一派的勢必都要處理,他已做了兩年皇帝,其中盤結錯雜非一兩日可以理清。不如先穩定人心,日後再仔細處理。”他口中說著朝政之事,腦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夜郡主府外的血流成河,子桑閉上雙眼不願直視遍地屍首的表情,他不願子桑麵上再露出那樣的表情,那麼便少些殺戮吧,他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