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二二八。媳婦(1 / 2)

謝家的長孫謝文伯是照秦夫人的意思,養在長房院子裏的,她怕孫子跟在小門小戶的兒媳婦身邊,也學得小門小戶起來。吳心繹多少能猜到秦夫人的意思,卻並不同她爭辯,畢竟有些事情並不是爭辯就能改變,反倒會使自己更加叫人看低。

她現在多少有些大宅門裏媳婦的心態,自覺生下了兒子,便有了挺起腰杆的資本。

“代我向二弟媳婦問好,”吳心繹給謝懷安收拾行李,笑眯眯道,“歡迎她來鎮江小住。”

謝懷安有些意外:“親還沒提,你倒先擺起大嫂子的譜了。”

吳心繹道:“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她同謝懷安玩笑了一句“土雞”和“金鳳凰”,謝懷安是將它當成真正玩笑了,但吳心繹卻隻不過是以玩笑的身份說了句真心話。她現在幾乎已經完全掌握了在深宅大院裏做奶奶的技巧,逐漸在應付婆婆和應付丈夫之間如魚得水起來,隻是這技巧卻讓她頗覺疲累,同她想的婚後生活完全不同。

“我回來直接到揚州去,”吳心繹的黯然轉瞬即逝,甚至沒有讓謝懷安覺察出來,因此謝懷安便神色如常地繼續對她講自己的安排,“我打算在京城叫陸總長和韋官長都給阿前準備滿月禮,咱們家攜勢而去,壓壓親家太太。”

吳心繹動作一頓,抬起臉來,很認真地問謝懷安:“阿姐是不準備同玉集大哥過了嗎?”

謝懷安沒反應過她這句話的意思,茫然地“嗯”了一聲。

吳心繹道:“他二人若是準備一拍兩散了,那咱們家自然是要攜勢去壓陳家一頭,給陳太太一個下馬威看看,但阿姐若還要接著跟玉集大哥過日子,你這麼辦陳太太難堪,你叫玉集大哥怎麼想?到時候阿姐夾在娘家和丈夫之間兩麵為難……你這是在幫倒忙。”

“是麼,”謝懷安蹙眉半晌,“我到沒想這一層。”

吳心繹蹲在皮箱旁,輕輕歎了口氣:“我看你倒是應當勸勸阿姐,誠然侍奉婆婆不易,可也不能做甩手掌櫃,該她做的她都做了,才好挑別人的禮。我覺得母親說的不錯,沒相處過,怎麼像一家人?你隻不過是覺得……”

她話說了一半,忽然住嘴,靜默片刻,柔柔一笑:“你隻不過是覺得阿姐是你家的人罷了。”

謝懷安被最後一句話嚇了一跳:“這是什麼話?”

吳心繹把臉轉過去看他,語氣和表情俱都柔和:“我說錯話了。”

謝懷安盯著她的臉很久,最後篤定道:“你怨我,蓁蓁。”

吳心繹低下頭,繼續疊著手上一件長衫:“沒有,我們是夫妻,我怎麼會怨你。”

“我們是夫妻,你卻什麼話都不願說給我。”謝懷安從椅子上起來,過來握她的手,“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如果你說給我,我一定改。”

“你什麼都沒錯,我也不怨你。”吳心繹連歎息都沒有,隻有微笑,“我希望能做一位合格的妻子,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這是她花費了這許多年,吃過這許多苦之後終於明白的道理:聯姻是兩個家族的事,結親是兩個家庭的事,做妻子是她一個人的事,做兒媳自然也輪不到旁人替她挑擔子。在這場婚姻裏唯一一件隻與他們二人有關的事情,愛情與忠貞,謝懷安已經毫無保留地給她了。

隻是她先前對婚姻的預想太簡單,明明已經目睹了李夫人嫁入吳家後的種種遭遇,卻依然對自己的婚姻懷有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吳家是小門小戶,難纏的隻有一個吳老太太,便已經活活逼瘋了豪門巨紳養出來的李夫人,更何況是百年門庭的謝家呢?

吳心繹疊好了那件長衫,又換了另一件來疊:“我沒有怨你,我隻是覺得……你太偏向阿姐了,雖說娘家人給出嫁的姑娘撐腰是應當的,但也不能撐得不分青紅皂白。你站在玉集大哥的角度想想,陳太太對阿姐不滿,勢必要在兒子麵前講她壞話,若是換了你,你這樣聽個三四次,難道不會對媳婦心生偏見嗎?”

謝懷安悚然一驚:“是嗎?玉集大哥已經對阿姐心生偏見了嗎?”

“我同他不熟,也不了解,不好說什麼,”吳心繹道,“但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丈夫會在妻子生產不過兩三日就急著離開她身邊——難道是上海的生意沒有他就全盤塌了?”

謝懷安皺起眉,若有所思:“我從沒有注意過,但今日聽你一說……”

吳心繹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你知道,但你什麼都不要做,也不要去勸她,阿姐心高氣傲,你貿然去苦口婆心,隻怕適得其反,什麼時候裝作不經意提一句就好了,她自會去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