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季 二五零。詐屍(2 / 2)

韋家老家在山東,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韋夫人眼下已經六神無主,聽謝懷昌這麼安排,急忙便轉身去了。

謝懷昌看向韋筠如:“你照舊回北大去上課,無事不要出學校門。”

韋筠如道:“倘若他們衝進學校來抓我怎麼辦?”

“抓你?”謝懷昌疑惑地看她,“為什麼要抓你?我安排你們走,隻是不想叫嶽父再淌複辟這趟渾水而已,並不是為了避難。”

韋筠如這才反應過來,羞澀地笑了笑:“我嚇昏頭了。”

謝懷昌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冷靜些。”

韋笠翁實在七月一號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才回來,彼時黎元洪已經通電下野,逃到東交民巷的日本大使館去了,而段祺瑞又在天未亮前就離開京城,如今的北京,可以說已經是張勳的天下。

謝懷昌立刻便感受到了這種不同,甩著大辮子上街的人逐漸增多,長袍馬褂又複興起來,人人麵上都洋溢笑容,言必稱“大人”,仿佛一夕之間回到了愛新覺羅時期的北京城。

他去到火車站為韋家夫婦買回山東老家的車票,排在他跟前的是一位留著八字胡的男人,圓臉,神情看起來焦躁又痛心,他的頭發像雜草一樣淩亂蓋在頭頂上,更顯得整個人焦灼不安。

他口音裏有明顯的河北方言音,局促地對售票員講:“勞駕,給我一張去廣州的票。”

廣州,謝懷昌心裏一動,廣州正是孫文和陳炯明等國民黨的老巢,他竟然要去廣州。

售票員似乎和謝懷昌一樣驚訝,因為這人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廣州人,因此告訴他:“沒有去廣州的票了。”

那人看起來有些沮喪,頓了幾秒鍾,複又開口:“那,那有到上海的嗎?”

售票員又看他一眼,很快從窗口裏遞出一張去上海的火車票。

謝懷昌就排在他後麵,迅速買完車票後追上他:“這位先生。”

那人停下腳步,開口之前下意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謝懷昌走過去,壓低了聲音:“這個節口去廣州?”

那人顯然很謹慎:“我妻子的娘家是廣州人,我要去接她。”

“那又改道上海?”

“從上海可以坐船去。”

謝懷昌笑了笑:“真正要去廣州接妻子的人,恐怕不會跟一個陌生人講這麼詳細。”

那人又看他一眼,他比謝懷昌低了半個頭,應該是讀書人,謝懷昌注意到他右手中指上有常年握筆的痕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說,“我要走了。”

他說著,立刻就急匆匆地走出去,謝懷昌又在後麵喊他,並且將身上的現金掏出來,在一張大額紙幣上拿鉛筆寫下了婉瀾家裏的電話號碼。

“如果你在上海需要幫助,請打這個電話,就說你是謝懷昌的朋友。”他微笑道,“我沒有惡意,如果你是廣州那邊的人。”

那人又推了一下眼鏡,看起來頗為驚訝,他猶豫片刻,沒有收那張紙幣,卻對謝懷昌道:“我姓李,字守常。兄台是個爽快人,今天你我就當交個朋友,來日若有緣分,定還有見麵之機,屆時我再與謝兄把酒敘話。”

謝懷昌念叨著這個名字回韋府,將買來的車票交給韋筠如:“來不及安排專列,我隻能買下一節車廂所有的票,免得有人來打擾嶽父嶽母大人的清靜。”

一堂裏傳來韋笠翁的怒斥聲:“誰都別想讓我走,皇上已經登基了,我是軍機大臣,後日就是我當值的時間。”

謝懷昌真是萬萬不能理解韋笠翁身為一個漢人,是如何對滿清皇室忠心耿耿的。他看著韋筠如,韋筠如臉上現出難堪神色:“他像著了魔一樣……我去勸勸他。”

“來不及了,”謝懷昌道,“我去將他架到車上。”

韋夫人還在一堂裏流著淚苦苦哀求他,甚至將謝懷昌的前程都搬出來:“你做了清朝的官,你叫女婿寧隱怎麼辦?”

“我已經同張帥講好了,寧隱得一個武將勳位完全不成問題。”韋笠翁看到他,笑眯眯地對他招手,“寧隱,你一早還不叫我出門,看,現在皇上順順利利地複位了。”

“是,”謝懷昌笑著走過去,先對他行禮,“請嶽父大人恕小婿失禮之罪。”

他說完,忽然以手為刀,橫批在他後頸上。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謝懷昌怕傷到韋笠翁,有心放弱了力道,但韋笠翁卻身體康健,隻被這一掌砸了個趔趄,仍然好端端地立在原地:“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