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悠然與他對視,淡淡笑道:“朕下的聖旨,聖旨豈有可以收回的道理,何況朕說話一向算數,說與你聯姻便與你聯姻!方才那些也不過是朕的猜測而已,畢竟真實的情況隻有你自己心裏清楚,朕說了這麼多你卻一字不肯透露,朕又何必再說呢?而且朕方才就說了,水漣闌的死對政局並不會有所影響。”
水筠澄垂眸低歎:“我還以為,皇上要收回旨意呢!皇上總說我自己心裏清楚,可事情發生的時間這樣剛剛好,皇上不覺得很蹊蹺麼?會不會是有人要謀害我呢?而且皇上方才也說了,母王縱使不在了,與時局也沒有半分影響,且拖不過十來日而已,就算我恨毒了母王,這樣淺薄的心思難道就瞞得過朝中大臣嗎?我難道就不怕對自己造成非議嗎?”
鳳悠然依舊淡聲道:“七殿下,這便不是朕要考慮的事了,這次來也不過是為了給殿下提醒而已,凡事也莫要做的太過淺薄,如今殿下卻有了這樣的疑慮,那殿下也可自己為自己洗脫嫌疑,朕隻管拭目以待便是了。”
鳳悠然的話說的涼薄,水筠澄卻低低一歎:“原來皇上心底,還是有一絲不相信的罷。”
鳳悠然眸光一閃,坐在那裏瞧著他的樣子,心裏總覺得他有些可憐,孝服純白的很,他的心思卻千回百轉的叫人捉摸不透,連心瞧不清是什麼顏色,她還從未對一個男子有這樣重的心防,句句話裏帶著算計帶著機鋒,甚至這人偶然露了一絲可憐出來,她還要在心裏反複輾轉掂量,他究竟是不是在做戲。
水筠澄大概是感覺到了鳳悠然的注視,便抬眸對著鳳悠然一笑,就那樣輕輕一笑,鳳悠然才猛然覺得那細長鳳眸之間,有三分蘇妖的神采,心念一動,便把剛才的心思轉走了,抿唇笑道:“七殿下說的話,朕不懂。七殿下與朕是有盟約的,隻要七殿下不有損盟約,想怎麼折騰都可以,不過,朕還是得多嘴說一句,七殿下素有大誌,可咱們聯姻畢竟是假的,不過是做戲,朕明白假戲假作的道理,也希望日久天長,七殿下不要假戲真做了就好。”
水筠澄望著她笑,卻聽著笑得悲憤的很:“假戲真做?哈哈哈哈,皇上放心好了,我不會愛上皇上的,永遠都不會的!”他的大業根本不允許他有感情,他的滿腔仇恨,也根本不允許他有感情!
得此承諾,鳳悠然便安心了,她對水漣闌素無情分,站起來拔腳便往帳外走,臨挑簾前,還是說了幾句話:“水千清和蘇妖來了之後,拜見完朕,必定是要扶棺槨回朝的,你雖是朕的少君,但是畢竟是水漣闌的兒子,朕準你扶棺槨一並歸朝,等三月喪期一過,你就回紫宣吧。”
水筠澄依舊哈哈笑著:“好啊——”可話未及說完,卻哇的一聲嘔出一口血來,本要挑簾出去的鳳悠然聽見聲音回頭一看,正看見水筠澄純白的衣衫上有血跡,她微微皺眉,本想折返回來看看,可想起這人慣會做戲,也不知那吐血是真是假,又想起當時他那樣逼迫自己,眼下防備的心到底戰勝了憐惜的心,便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的瞧著。
水筠澄不著痕跡的擦掉嘴角的血跡,一抬眸卻見鳳悠然站在門邊還未走,微微皺了一下眉之後又放開,眼內波光流轉,笑道:“皇上說的,我自然遵旨便是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皇上請回吧。”
鳳悠然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可出了帳外,仍是抿嘴對著侍立在帳外的小三子道:“你家殿下身子不好,要記得宣太醫看看,你好好照顧他。”
小三子垂頭應了:“是。”
鳳悠然便回營帳去,一路上鳳悠然都抿著嘴不做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六子見她的臉色比之前進去更難看,心裏也著實擔心,可他不知道在裏頭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也不敢胡亂講話,隻低聲道:“主子折騰了一天隻怕是累了,現下回了營帳便歇息了吧!”
“唔。”鳳悠然隻應了一下,又不說話了。
小六子打簾讓鳳悠然進了皇帳,鳳悠然剛進去,卻見簾後燭光下有個身影靜立在那裏,她一愣,繼而低聲道:“是緋喧麼?”他難道是去而複返麼?或是擔心她?有了這念頭,心裏竟不覺的升起一絲雀躍來。
簾後的人靜了一下,才轉出來,對著她跪下,低聲道:“主子。”那銀色麵具在燭光掩映下,竟似淚光一樣盈盈閃耀。來的人是影無憂。
鳳悠然靜靜站在那裏看著,眼裏已經如剛才一般是沉沉幽色,隻不過那幽色裏有一點點的歡喜跳耀:“無憂,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