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君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道貌岸然說服了一群無關緊要的牆頭草,殺人不見血,借刀殺人這一套百試不爽,所以尹斻嚐試著做一個真小人,一如林文豪所猜測的那般,他曾動過成為一個好人的念頭,甚至年少時也曾崇拜英雄為偶像。
可做一個好人太難,像他這種自甘墮落天資平庸的人還是做壞人更來得輕鬆,他有一個表妹,少將之女,天資聰穎,自命清高,雖然平日裏矜持親和,卻骨子裏冷漠高傲,酒醉後有一言,道世間多是俗物,活之無味。
尹斻當時就坐在表妹尹明明對麵,一口酒嗆了上去,心裏很清楚,他也是那個俗物,心生不甘也沒辦法,隻好作勢打掉尹明明嘴裏叼著的煙,義正言辭一番戒煙有益身體健康的鬼話,需知,他自己就是杆老煙槍,誰說戒煙他也說不得。
夜晚茶樓打烊,街道燈光寥寥,隻有幾盞大紅燈籠掛在湖岸邊的涼亭處,尹明明掐掉沒來得及燃上的煙,摔在桌麵上,搖晃著上三樓房間睡覺,尹斻扭頭神情複雜的看著表妹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怪異,茶樓外,阿豪敲了敲玻璃窗,示意時間已晚,該回肖宅了。
林文豪開車向來平穩,他很懂得沉默是金這個道理,所以尹斻用起來也得心應手,後視鏡裏林文豪偷覷著尹斻疲憊神色,見那人鬆開了領口,緊閉著眼睛靠在後座上,眉頭蹙了起來,像是很不願意麵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能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呢,無非是對付一個你不願意對付的人罷了,車子刻意地減緩速度行駛向肖宅方向,林文豪打開音響,月光很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悲傷陰鬱,沉悶的氣氛更加加重了,尹斻捏著鼻梁,鼻息間發出一聲短促的歎息來……
年輕初出茅廬時候,曾有過許多渾蛋調侃過尹老板依靠爬床脫衣上位,熟不知除了一個吸毒成了瘋子的沈局長外實際上沒人能看上他這塊腐肉,林文豪對此事也有所耳聞過,無意間轉述時記得隻聽到一聲冷嗤:我可真有魅力。這話本是諷刺的,從那張慣說謊言的嘴裏蹦出來卻好似變了味道,即便是林文豪從未現場觀摩過老板房事,可有意無意間聽也總是聽到過的——何止是有魅力,簡直就是妖魔。
可有一件事挺矛盾的,林文豪突然間也心生鬱悶,幹脆關掉了音響,車開得快了起來,尹斻還是沒什麼別的反應,像是睡著了一樣。
為什麼隻有和那個姓夏的警官上床時聽不到一點聲音?
嗯,倒也不是完全無聲的,隻言片語還是有的,但總歸沒有其他時候那樣瘋魔,實際上尹斻此人可是個比錢文林還會叫喚的主,肖文進調教有方,單聽聲音都能讓人爽似升天,這樣的人本就一身媚俗浪蕩骨頭,怎麼還會有裝清冷高尚的時候?
夏軍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驚得林文豪一個急刹車,見鬼了似的猛地回頭看後座已經被驚醒了的尹斻。
尹斻並未睡著,自然也稱不上是被驚醒的,他撐著後座,渾身頓覺無力,一想起肖文進三個字就好似一個蓋世大俠武功盡廢,肖文進有一門絕學堪比吸星大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無門,他想要擺脫掉肖文進的陰影,卻怎麼也擺脫不了。
烏鴉漂白了難道就能變成和平鴿?別開玩笑了!
“好好開車。”尹斻無視了阿豪的表情,提醒道。時值季雅君一周年忌日,阿豪有失水準也算合理,他也有時愛回避,就這件事看來就是回避得太過了些,但其實始終都是他心裏的一根刺,拔掉害怕太空虛,不拔,那刺就越刺越深了。
車子重新啟動,最初開得不太穩當,在尹斻的一聲咳嗽後變得恢複平常,平靜之下暗湧翻滾,尹斻懶得理會,一味地逃,林文豪也沉默下去,從未想過真講什麼騙人的兄弟情義和尹斻談這件事,季雅君也逐漸地變為了一個極具象征意義的符號,人名本就是符號,可最可悲的是,一個曾經的大活人變成了符號,仇恨的符號,嫉妒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