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鬥訟(三)(1 / 2)

公堂之上,賈終南心裏已經問候了陳雄的祖宗十八輩。可是恨歸恨,這事在公堂之上還得有個定論。如果是樁人命官司,他還可以找個理由壓下去再議。一樁鬥毆官司,他找什麼理由壓?

公堂之中,錢進雙手負立。來之前他心裏已有計較,陳雄這樁案子隻不過他隨意撿起的一粒小石子,雖然扔到京城這座深不見底的水潭裏泛不起多大的漣漪,但總會有些響動。隻是,不知道最終驚起的是跳蟲還是水鳥。

另外,他也順帶借題發揮了一下。他要讓京城的達官貴人、讀書人都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千千萬萬的農夫、工匠、商賈,他們的生活就會一團糟。在現代人眼裏這就是民本位思想,與陳國現有的官本位思想背道而馳。當然,一時半會肯定是收效甚微的,但是這顆悄然種下的種子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將來未必就不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賈終南一番沉思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他有直麵陛下的權力,事涉皇家顏麵,還關係到朝中大員,這樁案子說不得要請陛下旨意了。

一想到這兒,他又開始頭疼。仁武皇帝年初才祭了天行了冠禮,等於向天下宣告掌了皇權。實際上,朝中大事目前仍然由李首輔和太後共同決定,陛下則在一旁學習處理政事,平時仍以讀書為主。他也摸不準此事應該直接呈報陛下,還是先報與李首輔。

正當賈終南猶豫不決時,門外擠進來三人,一名老仆,再加上兩名年輕力壯的小廝。那名老仆走至公堂之中,朝賈終南施了一禮,說道:

“稟賈大人,老奴是戶部尚書呂頌家的家仆。我家老爺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家門不幸出了個不肖子,他有監護不嚴之責,待行過家法之後任你處置’。”

說罷,那名老仆便命兩名小廝架住陳雄,然後一大嘴巴子抽在他臉上。陳雄一下子懵了,大聲喊道:

“你一個老仆竟敢打我,我……我要見舅舅……”

“陳少爺,還沒完呢,您忍著點。”

那名老仆口中稱呼陳少爺,是要提醒陳雄他還不姓呂,當然也是說給府尹以及在場諸人聽的。

那陳雄估計從小未受過此等奇恥大辱,早已在公堂之中慘嚎起來。老仆雖然年邁,但手底下卻一點不軟弱,愣是抽了二十下才停住。抽完之後,老仆向府尹行了一個禮,便帶著兩名小廝離去。

再看那陳雄,此刻他嘴裏已經淌出血沫子,正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圍觀百姓此刻都已經看明白怎麼回事,紛紛對著陳雄指指點點。

對剛才扇耳光那一幕,錢進一直看在眼裏,心說這呂頌好一招丟卒保車。不過他與這陳雄本就沒有深仇大恨,雖然這陳雄口無遮攔,但是從頭到尾都是他在吃虧。錢進本來也沒打算往死裏整他,見他已經吃過苦頭,便欲替他開解一番。

這時,外頭進來幾名兵將,為首一人是名中年官員,約摸四十多歲,穿的是青袍官服,胸前繡的是白鷺補子,應該是正六品的官員。那名中年官員行至公堂之中,對賈終南行了一禮,說道:

“稟賈大人,下官乃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李善武。兵部尚書丁大人托我帶句話,說‘我衛所的人豈是那麼好欺負的,況且還是有功之臣,掌嘴二十。’”

說罷,那自稱李善武的官員命兵士架住陳雄,又是一頓嘴巴子抽起來。陳雄此刻臉上已經沾滿鮮血,腮幫腫起老高,嘴裏還在含糊不清的罵著什麼。

二十下巴掌抽完之後,李善武行至錢進跟前,說道:

“丁大人還說,‘會試完了之後記得去兵部換軍冊和千戶腰牌’。”

錢進忙行了一禮,回答說已經知曉。李善武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錢進,便帶著幾名兵將施施然離開了公堂。

兵部派人來,是在錢進意料之外的。他離開觀海城的時候才襲了老錢的百戶職位,與觀海衛還有粵州都司張江並無太多交集,更不用說兵部的人了。看來兵部這個山頭喜歡護犢子,更何況錢進剛給兵部掙了這麼大一個臉麵。

正當錢進以為這事差不多了的時候,外頭又走進來幾個人,為首一人穿的也是青色官袍,約摸五十歲年紀,胡子一大把。他胸前補子繡的是白鶴,應該是個正五品的官員。

隻見那名官員行至公堂之中,對賈終南行了一禮,說道:

“稟賈大人,下官乃禮部儀製清吏司郎中王鵬,奉禮部尚書史大人之口令給這陳雄帶句話,‘此等無父無君之輩,會試以後就莫要參加了,掌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