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三大戲和三小戲。三大戲分別是皇帝祭天、狀元遊城、城隍廟會;三小戲分別是砍頭、問吊、鬥訟。
對於老百姓來說,三大戲便如看超級大片一樣。今年正月初一,仁武皇帝便在天壇舉行了他即位以來的首次祭天儀式,還有他的冠禮。京城老百姓遠遠的觀看了這一年也隻能看一兩次的大場麵。
三小戲則如看連續劇一般。京城的西市每年都要砍掉幾千顆頭顱,那血腥無比的畫麵絕對比恐怖片刺激多了,如果犯人臨刑前再來那麼幾段南腔北調,那就更出彩。對於爭訟,則更像看一部宮廷劇,看著別人爭得不可開交,那感覺就是沒來由的酸爽。
……
三天後的早晨,雖然天氣還比較寒冷,但順天府官署外早早的就圍滿了人。好事之人早已將兩名舉人將要爭訟的消息傳得坊間盡知。
大堂內,府尹賈終南正哭笑不得的看著那紙訴狀。他一個京城府尹,正三品的大員,竟然淪落到審一件打架鬥毆的官司。偏偏他還不能不管不問,鬥毆的兩方一個是戶部侍郎的外甥,一個是陛下禦筆擢升過的軍官。在京城,隻要涉及到皇家的事就都不是小事。
陳雄一直在堂下小心等候府尹發話。那天他緩過神來之後才想起陳律“八議’之一便是講的‘議功’,意思是有功之人不能隨便亂告。奈何他已經說出豪言壯語,不告倒錢進便不姓陳,此刻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這幾天他也暗中調查過一番,除了陛下曾經給過一道“少年英雄”的批語,錢進在京城並無什麼根基。對於陛下的態度,陳雄也曾仔細分析過利害。陛下登基之時尚未及冠,朝政均由李首輔和太後共同主持,雖然年初行了冠禮祭了天,但權力更迭哪有這麼容易。況且坊間經常傳聞陛下愛胡鬧,那道批語說不定就是胡鬧之後的玩物,過眼就忘了。再往壞裏去想,陛下應該不會無聊到關心一件鬥毆的官司。
此時,府臣、通判等官員還有眾衙役均已經就位。賈終南看完訴狀,心中已有定論。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驚堂木一拍,厲聲問道:
“堂下何人,欲狀告何人何事?”
陳雄被這聲驚堂木驚醒,慌忙整了下衣裳,躬身答道:
“稟賈大人,學生陳雄,浙江人士,欲告觀海城錢進毆打於我之罪。”
那賈終南瞥了一眼陳雄的那副白臉,心中便有些不喜,心說你打架打輸了便罷,還無端連累自己多一樁事。不過,他麵上還是得做出一副秉公辦理的樣子,問道:
“既然如此,那錢進如今在何處?”
陳雄往儀門外瞅了瞅,正要說錢進畏罪不敢來,要順天府發海捕文書時,門外頭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
“觀海城錢進在此。”
圍觀的百姓自動分開一條道,錢進從儀門之中沉穩走來。今天他穿一件深青色棉袍,外麵再套一個羊皮裘馬甲,頭戴一頂四方平定帽,再加上他修長挺拔的身板,這賣相已經吸引得人群中不少目光。
錢進緩緩走入公堂之中,朝賈終南略施了一禮,說道:
“稟賈大人,學生錢進,前來應訴。”
賈終南看錢進儀表氣度不凡,也不由微微點了點頭。他見爭訟兩方俱已到場,當下驚堂木一拍,沉聲說道:
“陳雄,現在錢進已經到場,你細細將鬥毆經過說來。”
聽到賈終南問話,陳雄便將心中早已盤算好的說辭道了出來:
“稟府尹大人,我與這錢進素不相識。那天在春風樓他假意來敬酒,結果突發凶性,摁住我的頭顱便往牆上撞去。我的幾個同伴,還有春風樓的酒客都可以作證。請府尹大人為學生做主,治錢進一個毆傷他人之罪。”
賈終南聽得陳雄這番說辭,心裏不由無名火起。他本來是打算以鬥毆罪將此案定性,希望這陳雄上道一點,能夠編個像樣的理由,這樣他就可以將錢進的鬥毆罪坐實,然後他再以有功之人不能隨意告發的理由居中調停一番。這樣就可以小事化了,既照顧了陛下的顏麵,又不得罪戶部侍郎呂頌。結果這陳雄如此愚蠢,氣得賈終南罵道:
“你說錢進與你素不相識,莫非他不遠千裏來加害於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