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宮裏頭來人把錢進叫到了仁壽宮。
錢進心裏頭嘀咕:莫非那封信被太後瞧出端倪來了?要知道寫那封信的時候,他特意用正楷字書寫,即便太後懷疑,光憑字跡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麻煩就麻煩在史華德的毛筆字寫的賊爛。早在觀海城的時候,錢進就曾經手把手的教過他。奈何他習慣了用鵝毛筆書寫,練了半年多還是寫的歪歪扭扭,後來果斷放棄了。
不過,錢進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如果太後問起,或者要驗證筆跡,史華德大可以托辭說這封信是花了二兩銀子請人寫的。不過,史華德畢竟是一名異人,太後應該不至於過於為難,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嗎。
眼看仁壽宮馬上就要到了,錢進使勁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擔憂給拋下。
不遠處,洪公公正站在仁壽宮的門口朝這邊張望,見到錢進當即換上一副笑臉迎上來:“千戶讓雜家一頓好等。走快一些吧,太後都等不及了。”
錢進故意將腳步放慢,行走間也帶上一股遲滯之感,略微一拱手,問道:“洪公公,太後今天的心情可還爽利?”
“先別問這麼多,太後已經等候多時了。”洪公公一旁催促道。
錢進點了點頭,隨洪公公進了仁壽宮的前廳。太後、徐首輔、梅祭酒、郭大學士、史華德,還有鴻臚寺卿黃文濤都在。
錢進匆匆與郭大學士照麵過幾次,隻是沒有說過話。今日才算正式認識。隻見他四十出頭的樣子,穿一身紅色官袍,身形高大,皮膚白皙,留著長須,長著一對魚泡眼,似長年沒有睡好覺一般。
還有一名異人錢進從沒見過,此人穿著身燕黑色及膝長袍,戴著頂高帽,留著大胡子,戴著副金邊眼鏡,看年紀應該有四十出頭。
錢進躬身朝太後行了一禮,又朝在座的官員各施了一禮,說道:“太後萬安,召見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太後抬手從旁邊茶幾上取來一張紙,笑道:“聽聞殿試的時候你寫了一手狼豪小楷,老首輔多有稱讚,你再看看這一手字怎麼樣?”
洪公公用了一個盤子盛了那張紙端了過來。錢進隻一眼便已認出那正是三日前自己幫史華德寫的那封信。
他強掩住內心的慌亂,拿起那封信佯裝端詳了一下。片刻之後,他將書信放回盤子裏,又拿眼瞥了一下徐首輔和史華德,這兩人此時正坐在太後下首處喝茶,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這事你自己弄出來的,還是你自己收場最好。
錢進定了定神,恭敬說道:“太後,此人這一手書法行筆流暢,筆鋒圓潤,沒有幾十年功力隻怕練不出來,微臣自愧不如。”饒是錢進兩世為人,也差點笑出了聲。這不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嗎?
再看徐寶祿,此時他正緊繃著嘴唇,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笑出來。史華德則板著臉,一雙眼睛緊盯著地上的金磚地麵。
“算你識貨。雖然你是今科狀元,卻也不能故步自封,到時候免得讓異人比了下去,傳出去說我大陳無人。”頓了頓,太後抬手虛指下首處那名大胡子異人,說道:“這位傳教士先生名叫竇瑪力,泰西國人。”
錢進連忙上前拱手行了一禮,說了句“久仰”。那位被稱為竇瑪力的胡子大叔也起身行了個脫帽禮,緊接著也不管錢進樂不樂意,張開一雙臂膀給錢進來了個熊抱,差點沒讓錢進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