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棲月第一次見到湛玖,是在她剛剛逃出蒼流時,在一個村鎮邊上的密林裏。
一襲黑衣的少年從樹上忽然落下,身形如同鬼魅,麵色白得不自然。
弋棲月無意暴露身份,任由他舉刀架在她頸項上。
“說,這是哪裏?”他冷冷地開口,刀刃抵著她的脖頸。
弋棲月失笑,如此氣勢洶洶,竟隻是想要問個路,見他身手不凡也無意硬杠,隻是笑道:“迎水鎮,這鎮子是個千年古鎮了,因鎮子旁那泓未曾幹涸結冰的清澈見底的溪水而得名。”
她身後的湛玖沉默著,也不肯放下刀來,擰著那剛毅俊秀的遠山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閣下為何至此呢?”弋棲月一笑,施施然開了口,這男子氣質非同常人,恐怕是有什麼特殊的身份,還是莫同他交惡為好,若是可以,多摸清些他的底細,則更好。
湛玖遲疑了一會子,半晌,終於啟口,聲音依舊是冰冷而又嚴肅:“你可知,這一帶……”
他停了停,手上又加大了力氣,終於又說著:“這一帶,可有賣食物的地方?”
這麼一句話,他說得格外嚴肅。
弋棲月聞言一愣,脖子在人家手上,為了保命也不敢笑出聲來,強忍笑意道:“自是有的,公子想吃什麼,若是行的方便,不若由我帶你去罷。”
身後的湛玖又陷入了沉默,半晌,那架在頸項上的刀刃終於一鬆:“那便麻煩你了。”
說是一句感謝的話,卻依舊平平淡淡不帶感情。
弋棲月在前麵引著路,他便在後麵寸步不離地跟著,心下驚奇著男子竟是分毫不知世俗之事,也是愈發警惕了。
可後來,她才發現有更為‘奇特’的事情,在店小二尋他結賬時,這廝竟全然不知金錢為何物,了無頭緒之下竟抓出佩劍來要抵了飯前,話也不肯多說,她心下一軟,將他的劍按了回去,替他付了這頓飯錢。
她不知,這微不足道的幾兩銀子,最終救了她的性命……
-
“湛玖,你好大的膽子,連主子的命令都敢違抗,不要腦袋了嗎?!”那日屋中濺血,整個屋子裏都有一種詭異的氣氛,又是一個黑衣男子現出身來,手裏的那把劍明晃晃的襲人眼,方才他轉了劍花從背後刺她,便是湛玖上前擋了下來。
湛玖顰了顰眉,眸子裏滿是驚訝:“我……不曾違抗過主子的命令。”
那黑衣男子一凜眉,一邊指著弋棲月,一邊冷聲道:“那你為何要袒護她?!須知,她便是此次主子命你我殺死的人——弋棲月。”
弋棲月聞言一愣,她此前的確不知曉,不過,這也怪不得她。
——湛玖本就是口風極嚴的人,自然是不會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他的任務要求,而弋棲月為了少惹是非,自然也不會去問;趕上湛玖又是極為不通人情世故,隨著她幾日,竟連名字都想不起來要問。
荒唐人,便也做出了荒唐事。
湛玖聞言一愣,身形陡然一震,繼而轉過頭去瞧著她,目光帶著幾分驚訝。
“你……便是弋棲月?”他忽而啟唇問道。
弋棲月也知逃不過了,這兩個男子如今身手皆是不凡,年紀又大於她,想必她的氣力、體力也不能同二人相較,若是說熟路熟悉道路,簡直是把腸子都悔青了——這兩日,她已然帶著湛玖逛熟了這迎水鎮。
湛玖若不是癡傻,估計也摸清楚路了。
之前當真不知世上會有這般湊巧之事,如今看來,何異於自掘墳墓?!
弋棲月攏在袖管中的手兀自攥緊了那短匕,她頷首道:“不錯,我正是弋棲月,卻是不知,我隻是個尋常女子,怎的便會招致殺機?!”
她說著,明知無法脫逃卻依舊不卑不亢。
心中覺得自己現在分外可笑——如同尋常人見了那饑餓無比的大貓,明知必死無疑,卻一定要高聲吼上幾句,也算是為自己保存尊嚴。
“你哪裏來的這麼多廢話?!主子給的命令,我們便來殺你!”那黑衣男子晃了晃長劍,冷聲說著。
而湛玖,立在一旁一言未發。
弋棲月咬了咬牙,沉聲道:“既是沒有餘地,閣下便是執意讓在下死得不明不白,沒個油頭,如今你二人皆是男子,身高體壯,而我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丫頭,論功夫論氣力,皆是比不過你們的,汝為刀俎,我為魚肉,閣下要殺要剮便請隨意,隻是莫要欺人太甚!”
“你這姑娘也像個好人,好,我答應你給你個了結,便不會變著法子侮辱於你。”那男子沉聲說著,忽而身形一掠,向著弋棲月便直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