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澤聞言,身形一滯,不曾想到女皇陛下竟會敏銳至此,他攥起的拳微微用力,沉默了半晌,終於沉聲道:
“陛下可知,所謂一國之王,並非隻一嗣,澤雖有幸,生為長子,立為世子,可才幹實力,不可僅僅依年歲而論。
南嶽雖不似北幽重禮法,可如果說要靠做那等不仁義之事來謀求認可,也是不妥,澤更是不屑,因此,如今澤所能做的,不過是提高自己的能力,讓父皇更加信任罷了。”
弋棲月聞言一笑:“南國能有這般優秀的儲君,真乃國之大幸。”
她一挑眉,玉手覆上一側的一張折子,又道:“不過,依朕所知,同殿下年齡相近的,皆是姊妹,南國除世子外,年紀最大的皇子,也隻十二歲,朕說句不當說的,殿下怕是多慮了了,此番殿下奔波如此,一來二去,卻是替臣子做了不少事——本不需這般忙碌的。”
耶律澤聞言心中叫苦,不曾想到這北幽的女皇陛下年紀輕輕,心思竟會這般敏銳,真真是一針見血!
他咬了咬牙,半晌,終於低聲道:“此乃南國內部之事,也是虛無縹緲,本不應告知陛下的,還望陛下恕罪。”
弋棲月一笑:“這等虛無縹緲的事,許是你說了,朕都隻當個消遣;如今世子都不肯說來一聽,朕卻是信不過殿下的誠意了。”
她眼神一轉,盯著他仿佛是一匹餓狼:
“不過,所謂合作,目的便是雙贏。
現在殿下這般緊張,朕也不由地猜測——殿下此番想同朕合作,恐怕同這難言之隱也有關,朕本是無意揣測,但是既是合作,總要摸清這因由,否則,朕也不能心安。
殿下也請放心,此事,再無第三人會知曉。”
耶律澤聞言咬了咬牙,終於從口中擠出幾個字:“隻盼陛下說到做到。”
弋棲月頷首:“這是自然。”
耶律澤沉默了許久,半晌,啟口道:“父皇偏愛一朝中寵臣,每有興致,便以城池相贈,一日數時與其同處攀談,歡悅不自知。”
在他看來,父皇這般偏愛那青年男子,隻怕那男子乃是父皇的私生子。
弋棲月聞言頷首,眸底的精光閃過得飛快,心中再次想起了那日烈傾字條上的話語——這南國之王,和那寵臣,難道真的是……龍陽之好?
“殿下真是一等一的敏銳,不過,朕以為殿下怕是有些許多想,每遇賢士,鼓瑟吹笙以迎,正是賢君所為;贈個城池,也是小事,八成是南國陛下歡喜。不過……殿下如此,防患於未然,也是極好。”弋棲月麵不改色地回答道。
這一晚,耶律澤同弋棲月,便達成了一番秘密的協定,這一協定,不曾讓第三人知曉。
南國的使臣隊伍在北幽停駐了數日,算是兩國交好,之後終於整裝而去,可耶律澤在朝堂上留下的那一番關於南部三州的話語,卻烙在了每個北幽人的心底,這個烙印分外屈辱。
當晚,送走了使臣,明月是一番盈盈的圓滿。
弋棲月坐在案邊批改著折子,耶律澤此來風波不小,不少朝臣都呈遞奏疏,對南國的囂張行徑泣血抨擊,自也是有幾個聰明人,譬如她的老師邱偃,那一番話語鞭辟入裏,說明的便是暫且息事寧人,不加聲張,畢竟如今的北幽禁不住內憂外患的雙重危急,當先緩住一方。
這幾日事多,攢著的折子也是不少,弋棲月的手和眼仿佛是無時停歇的。
正是一派忙碌,卻隻覺門邊傳來一陣腳步聲,舒緩溫柔,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香甜的氣息。
“陛下。”那來人輕聲喚著。
弋棲月抬起眸子來瞧著麵前的炙,他今日著了一襲黑色的長衫,點綴和領口、袖邊皆是殷紅之色,映著他那瓷玉般的肌膚愈發顯得俊美,他的長發束得鬆散肆意,可偏偏顯出幾分雋逸之美。
她瞧著他放下手中的糕點,一笑,可心裏卻忽而也漾起了一絲莫名的失望。
——若非是例行公事,‘那個人’可是一向蒼冷、不會主動來瞧她的。
“臣下聽碧溪姑姑說,陛下今日忙得緊,隻怕陛下忘了用晚膳、傷了身子。”炙揚唇一笑,溫柔得緊,複又轉到她身邊去,弋棲月抬頭瞧著他,他立在案邊溫順得如同馬兒。
遙遙地,她便能嗅到他的發香。
瞧見他俯身想要行禮,弋棲月隨手撫上了他那結實的手臂:“不必行禮,炙有心了。”
百裏炙經她這一觸碰不禁一愣,繼而唇角的弧度更甚,低下頭來便吻上她的額頭,此番二人離著很近,弋棲月便是歡喜他這周身的溫暖,或者,應當算是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