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紅日初升。
弋棲月很想懶起,可是每一日的事情都被她提早列在了一個廢折子上,便掛在離她額頭不遠處的地方,每日一早起來,不曾洗漱,不曾收拾,甚至不曾撩開衾被,她便要將這廢折子取過來瞧瞧。
然後,看著那上麵密密麻麻的事項,瞅一眼窗外的陽光,隻得無可奈何地告訴自己——弋棲月,你不能接著睡。
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腦海裏一直回蕩著小時候哥哥叫起她來的話:月兒,起床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定長眠啊。
不過很早之前她便沒有哥哥了,並且之後也再也不會有哥哥了,她的哥哥走了,她便自己叫自己起來罷。
這一日,弋棲月翻弄著這個廢折子,目光停留在第一行上。
——今日,淩霄閣禁閉解除。
唔,淩霄閣,炙,百裏炙,是時候去瞧瞧他,也是時候將他的武功恢複過來了。
此前日日讓薛太醫好生照顧著,然後來給她彙報,她卻不能去瞧他,頂多能在高台上遠遠瞧一眼,如今,不知不覺間解除禁閉的時候便到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清晨的陽光太溫柔,弋棲月有些冰涼的麵頰上,突然多了幾分似有似無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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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棲月到達淩霄閣的時候,入了院子,便看見落了一地的木槿。
夏日裏木槿花開,開過一季便落,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而百裏炙的身形便在那一株木槿旁,旁邊還有一棵高樹,他便坐在樹旁的石案上飲酒。
弋棲月遠遠地瞧了過去,如今他的身形卻和當初天牢裏的男子交疊起來。
那時他一言一語皆是為她著想,那時他看著她,緩緩抬起手,任憑她出手廢他的武功,那時他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不知不覺間,弋棲月已然幾步行至他麵前。
百裏炙瞧見她的身形,執著酒盞的手一停,那酒盞在他的薄唇邊停滯了,他有些驚愣地瞧著她。
弋棲月笑了笑,卻是抬手執過他的酒盞來,一仰頭,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毫不顧忌。
“還是貪酒。”弋棲月微微眯起眼睛瞧著他。
如今一旁的樹葉、殘花落了,倏忽間便落滿了他的衣衫,孰料他卻管也不管。
弋棲月顰了顰眉,她能瞧出他瘦了,也能瞧出他不似之前那般身形矯健了,最初她見到他的時候,是在茶館裏,那時的他豐神雋逸,好不瀟灑,翻手一出劍,淩厲漂亮;一個不留神給人掀去了麵紗,勾唇一笑亦是驚豔——孰知如今卻耗成了這副模樣。
她抬了手,忽而想給他把落葉拂下去。
百裏炙卻是鳳眸一挑,溫熱的手覆上她的手,輕輕扣上她的手腕。
“臣下沒想到陛下還會來。”
“陛下不要拂去這葉子,臣下還記得,那時方才從南疆歸來,陛下來瞧臣下,這樹上的花,也是落滿了衣襟。”
他笑得清淺溫柔,仿佛不曾怪過她分毫。
弋棲月一愣,每每對著這個溫柔暖和到骨子裏的男子,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地溫柔了起來。
“炙,你不怪朕嗎?”
百裏炙一笑,轉過頭去吻著她的手,一路從指間吻到了皓腕,他的唇溫熱,一路下來且溫且癢。
“炙怪過陛下的。”
“方才醒的時候,炙想過,為何陛下不肯來瞧臣下,那時候想陛下想得緊了。”
弋棲月微微愣怔,不曾想他會說得這般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