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快到了罷……”俞茗羲的聲音很低。
烈傾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替我上奏……把主帥的位置、交給你……讓祁磐峰為副將……”俞茗羲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地說著。
他要先將事情交代清楚,因為他在頭腦清楚的時候也算計過。
——若是按照已知的行程,他很有可能撐不到陛下到來。
“俞茗羲,你混蛋。”烈傾眼圈一紅,啞著嗓子罵他。
“你混蛋,你把事情都甩給我,想自己跑了,你混蛋。”
“你……你別想了、你記住,我烈傾不會給你帶話,你……要是想跟陛下講,就自己撐到那時候……”
烈傾咬牙說著,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砸落。
這個男人她愛了這麼多年。
最初見他時,他還是個木訥的小郎,日日嫌棄她力氣小,卻又總是默默地替她把她完不成的事情弄完。
後來她跟他說喜歡他,他沒搭理她,卻紅了臉,那以後,她也沒臉再跟他提這一碼事。
再後來,她在戰場上給人砍了一刀,鮮血噴湧,他瘋了一般地衝上前來取了那人的性命,抱著她就往回趕。
那時候,她竟從他冰涼的鐵甲上感受到了溫度。
她也開始眷戀那鐵甲上的溫度和味道。
然後啊,他答應她會陪著她出生入死,告訴她一開始的拒絕,是擔心有一日馬革裹屍,辜負了她……
誰知許多年前的一句話,卻仿佛要一語成讖。
俞茗羲顫著手,輕輕撫弄著她滿臉的淚。
“還有,俞茗羲,我跟你講……你別指望我,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接你的位置,我就扛著槍衝進西國營裏,能砍死幾個,就砍死幾個,直到……”
營帳外,卻突然響起了幾聲嘹亮的馬嘶聲,生生劃破了軍營的沉寂。
再隨後,祁磐峰驚詫的聲音響起:“陛下!您……”
烈傾一愣,緊緊捏了一下俞茗羲的手,隨後站起身,滿臉的淚也顧不上拭去,啟步衝出營帳去。
弋棲月趕到了。
此來是為了疫病之事,因此她隻是簡單帶了幾個隨從,當然,還有她斟酌再三決定帶上的——百裏炙。
本是一路策馬疾馳,誰知半路馬兒跛了腳,眾人便尋了一處旅店,換了馬又匆匆趕路,誰知行出去沒多遠,身後,他們方才經過的旅店便起了大火,那火光在很遠處都能瞧見。
弋棲月明白過來,是有人一路尾隨,要害她的性命。
沒有頭緒抓住對方,幾人隻能加快了速度,不再尋旅店下榻,日夜兼程,這才提前趕到了軍營。
弋棲月一躍下了馬來,身後的百裏炙等人也是跟隨。
在場的幾個將領當初參加過西國來朝的大典,也識得百裏炙,如今瞧見他,皆是顰眉怔愣。
——陛下莫不是瘋了?還是說這西國人當真有妖媚惑主之能?
但百裏炙不以為意,不瞧他們,就站在弋棲月身旁。
“疫病如何了?”弋棲月顰了顰眉,低頭問著為首的祁磐峰,心裏想著——烈傾和俞茗羲,竟然都沒了蹤影。
祁磐峰擰起眉頭:“陛下,已經……沒了八百弟兄了。”
弋棲月心裏一沉,正要啟口問烈傾俞茗羲二人的事情,那邊,一個營帳卻突然被打開來,烈傾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弋棲月麵前。
“陛下……”烈傾啞著嗓子。
弋棲月鬆了口氣——好在烈傾無事。
她伸手想把烈傾扶起來,誰知烈傾卻滿臉是淚,顫顫巍巍:“陛下,明羲、明羲他……”
弋棲月一愣:“俞帥如何了?”
烈傾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來,隻是搖頭。
“帶朕過去。”弋棲月一咬牙,低頭說著。
烈傾點了點頭,心裏卻想——如今這樣子,救不回來了。
便是陛下過去又能如何呢?
委實不過是能讓俞茗羲給陛下多交代幾句。
罷了,也是……如他所願。
便引著弋棲月向身後的營帳裏走。
營帳裏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又苦又澀——烈傾想要治好俞茗羲,已經把各種方法都試過了,隻可惜,回天乏術。
此時俞茗羲躺在榻上,半睜著眼睛,依舊有些意識,本是俊秀的臉如今消瘦得很,一片煞白。他瞧見弋棲月進來,還想起身行禮:“陛下……”
弋棲月心裏一酸,幾步上前按住他,也不由他多說,竟然從袖中探出短匕來,當即便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陛下,這……”一旁的烈傾大驚,急急地叫出聲來。
弋棲月略微顰了眉,低下手去,讓自己殷紅的血徑直流入俞茗羲口中,她沉著聲音,說得很簡單:“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