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張開元吃得是比較慢的,比他平時吃得更慢。細嚼慢咽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此刻的他更加是在細細品味眼前的一桌美味。張天寶吃飽喝足後倒是也平靜了下來,他不再看自己的手表,也不再局促不安地隻能通過往嘴裏塞東西來排解。現在他真的隻是看著他哥好好吃飯,非常安靜地等著他吃完。
過了有一會兒——其實也沒多久,張開元便吃完了。這位大哥終於要再一次送走他弟弟了。行李包裹之類的張天寶本來就不多,在此之前他早就已經收拾好了。張天寶本來想著自己走的,但張開元執意要送他出去,他也不好拒絕,隻能由著他大哥相送。從部長辦公室到部裏麵大門口那段短短的路程,他們卻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在這過程當中他們幾乎沒有說話,不知道是為什麼,此刻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要走啦?”到了電梯門口時,張開元才終於開口道。
“嗯,哥,我要走了。”張天寶點了點頭,卻並未抬起頭來看他大哥。
“保重!”張開元拍了拍他的弟弟的肩膀。
“好的,哥你也是。”張天寶回應道。
電梯門開了,張天寶信步跨了進去,然後轉身,在電梯門閉合的那個空當衝著外麵的張開元揮手:“哥!再見!”
“再見!”張開元也衝他揮了揮手。
明明此去並不是一去不回,也不是直接就上了戰場,但此刻他們倆的心情卻異常複雜。張天寶這次其實是臨時想著要回去的,對於這件事,江南分部那邊無論是部長白無傷還是特遣隊長潘炎磊事先都不知情。這時候張天寶臉上的超級眼鏡也沒開,那邊不可能實時知悉他這邊的情況。現在想想其實還挺有趣的,五天前潘炎磊給張天寶放假的時候,沒有事先通知張開元;而這次他提前回去,張開元也沒有事先知會潘炎磊他們。兩種殊途同歸的驚喜,就在這五天時間的頭和尾遙相呼應了。
電梯不斷上行,終於到達了地麵之上。張天寶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其實他實在無法回頭,因為他大哥這時候又不在電梯裏。他剛才其實多多少少是希望他大哥能夠至少也上到電梯裏頭把他送上去的,但張開元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僅僅把分離的節點控製在了電梯的上行開端。兄弟二人之間的道別就這麼在一道電梯門的開關閉合之間定格成了記憶中的永恒。哪怕過去很多年,這兄弟倆也還是回想起,那個難忘的午後,一個吃得特別飽的弟弟被分明沒怎麼吃的哥哥送到了電梯口,此後他們又要過很久才能相見了。
張天寶這時候的眼角是濕潤的,不過並沒有液體從臉上滑下去。他不是那麼感性的人,不至於因為一次看上去再尋常不過的分離就讓自己變得多愁善感。這回是他主動提出要提前結束假期回到江南分部的,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之前,他的內心已經自我煎熬了很多遍了。他根本就不會再為這件事情感到傷神,也不會覺得他做得是否帶有一點不妥。總之他已經這麼決定並且已經付諸行動了。當他徹底離開雙北分部的直接控製範圍時,他甚至都沒有歎一口氣。畢竟雙北分部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不好的記憶,他覺得這個從小生活過一半時間的地方還是不錯的,隻不過他現在無論出於什麼方麵考慮,他都是江南分部的人。
在回程的各個交通工具上,乘客們都隻是把張天寶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偶爾有一些無惡意的人來搭訕的,他也隨便聊上幾句便給應付了。路上過得倒也不算乏味,他還順便在一輛公交車上修理了一個扒手,本來還想著試試身手的,可沒想到那家夥一點兒都不經打,被他扭了手腕後就一個勁兒地告饒。這也算是回程途中的一件趣事了吧。
當他終於快到江南分部的時候,他給他大哥張開元發了消息,告訴他說自己一路平安。他沒有給江南分部裏的人發消息,想著給他們一個驚喜。但他不知道的是,江南分部部長白無傷和特遣隊長潘炎磊已經在不久前驚喜過一次了。一個不速之客對他們來說,遠比他這個提前休假歸來的見習特工更具有轟動性。張天寶這時候回來還真是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