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策論要求千字上下,時間是兩個時辰,從未時到申時末,皇帝漸漸覺得眼前有點發黑,才聽得禮部主官喝了一聲:“停筆。”掌鍾的宦官敲響銅鍾,悠揚的鍾聲飄蕩在整個大殿中,或有考生還在抓緊答卷,那些監考的官員也並未阻攔,畢竟這是人生最為重要的一次考試,能放則放,更何況這些考生除了個別犯了忌諱的都會錄為進士,將來同殿為臣,也不好意思現在多加攔阻。
過了小半個時辰,考卷全都收了上來,禮部尚書吳明拱手道:“稟陛下,天平十一年殿試貢生九百二十二人,除十四人或有夾帶,或有違規外,實收考卷九百零八份。”
“嗯,”皇帝端正坐在禦座上,淡淡點頭,平心靜氣道:“殿試乃國之掄才大典,豈可輕視?作弊者永不敘用,奪去功名,貶為庶民,餘者以後再接再厲,”他轉目直視一眾禮部官員又道:“批卷閱卷,爾等需慎之又慎,不得徇私。”
一眾禮部官員皆俯首道:“臣等不敢。”皇帝才滿意的起駕回宮,一眾官員與新科貢生們皆三呼萬歲。
批卷需三日,到得三月十一日夜,五十份被評為最優的試卷送入宮中,皇帝放下奏折,仔細審閱,這五十份答卷是其中最優秀的,本朝閱卷官員共六人,分別是當朝內閣首輔李捷、禮部尚書吳明、內閣大學士秦合、商談、蕭泉及吏部尚書房潛,六人以優、良、中、差為記號,評定答卷優劣,上呈上來的五十份答卷都至少有三個優,而中以下則全無。
這五十個考生的答卷,皇帝將親自排出一二甲進士,明日將在乾元殿中公布天下,所以這一夜皇帝注定無眠,他吩咐李公公準備參茶與熱水,想了想又道:“老李,我這裏還有一份答卷,你拿去給幾位閣老部堂看看,讓他們定個優劣。”李公公躬身應是,從皇帝手中接過一份奏折,很明顯這份奏折是重新謄寫的,字體工整,一看就是翰林學士親筆,李公公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雖然不知道這奏折是誰所書,不過隻要略略一想,心中就有了七八分數。
一份奏折攤在六位輔政大臣的麵前,這些天來,因為閱卷緣故,他們必須留在宮中,不得與家人有所接觸,以防徇私舞弊,直到明日殿試成績完全公布,他們才能與家人團聚,隻是…原以為此間事已了,沒想到到得今夜,皇帝又連夜送來了一份奏折。
這些大臣久經宦場,都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看都不用看這份奏折,心裏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李捷最是氣憤,他重重一拍桌子道:“陛下三令五申讓我們不得徇私舞弊,現在徇私舞弊的就是陛下,此人未參加科考,甚至連個貢生都不算,怎能算作殿試之人?陛下把堂堂朝廷的掄才大典當作什麼了?”李捷為人正直,純粹發自公心,雖然他很不喜歡廣陵高氏這樣插足軍政的文官,不過若是高紹全正正經經的參加科考,他也不會有所阻攔,畢竟高紹全是江浙解元,私仇歸私仇,公心是公心,他這一番話也的確發自公心。
禮部尚書吳明也是長歎一聲:“這對其他舉子可是偌大的不公平啊。”倒是吏部尚書房潛不以為然,喝著參湯道:“兩位老兄弟未免太過了點,不說殿試,本朝也有製舉,陛下拿出這份奏折來,說明此人的確不遜色於那些考生,我們先好好看一看再做評價好了。”
六人都沉默了,是的,皇帝派來的李公公還在外麵候著,若是直接駁回,傷了皇帝的麵子事小,去了國家棟梁之材才是真正的損失,李捷敲著手中的茶盞,沉默了半晌才道:“看吧,無論怎麼說,陛下也是為天下計。”六人默默點頭,資曆最淺的新晉大學士蕭泉捧起奏折,細細朗讀起來,隻是半刻,幾個老大臣全都秉神凝目,這份奏折寫的不差,應該說是太好了,其中對於流賊與遼東戰局都多有敘述,也提出了很多卓有成效的方案,最重要的是,不同於一般貢生的空空其談,這奏折每一句都精心提煉,雖隻有短短千餘字,卻是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可惜!”李捷閉著眼聽著蕭泉讀畢,深吸一口氣道:“可惜這樣的人才陛下卻讓他練兵,大材小用啊。”他思索了片刻,拿過奏折,接過朱筆,本要書一個優,想了想,又點了兩下,寫下了一個良字,其他五位老臣除了最為不苟言笑的禮部尚書吳明寫了個良之外,都寫下了優,四優二良,放在那五十份答卷裏,已經可以名列前十了,至於具體的名次,還需皇帝斟酌,若無大的意外,高紹全絕對可以名列一甲。
李公公見得李捷親自小心的交在他手中的奏折,眉眼都充滿了喜氣,他知道連這位最為不滿廣陵高氏的內閣首輔都這般鄭重,那高紹全的評價絕對不會低,放下心事的他小心收好折子回宮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