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家裏格外安靜，卻是死寂。
老人總說，縱使耄耋夫妻，也沒有不吵架的。從前我倒不信，後來才覺得，老人說的對啊。
就拿我和姬彧來看，都是十餘年的情分了，說紅臉就紅臉，跟鬥雞似梗著脖子的互不相讓。
他坐在院子裏，臉色比年畫上的羅刹好不到哪裏去，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趴在桌上生悶氣。
若說由頭倒也簡單，無非是晨起的時候，我聽日日燒香的孫婆婆哭哭啼啼，說是自家十五歲的小孫女上山采藥被山大王看上了，硬是送了聘禮來，擇日就要來搶人了。
蒲城這地方，山高皇帝遠，官門不常開，山中土匪霸天下。
我一聽此事，想著那小丫頭見過自己幾次，脆生生叫自己陽哥的樣子倒是水靈得很。這樣的妹妹若是被山賊玷汙了，那實在是天理難容。
當即拍拍胸脯說包在我身上，便在孫婆婆千恩萬謝的叩拜中趕去找姬彧。
我細細想了想，此事萬萬不能報官。孫婆婆必然是吃了閉門羹回來的，若再去也沒得好下場。可是若叫增兒幫忙，那又暴露了姬彧的身份，仍是不妥。
考量來考量去，我覺得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誘敵上鉤。
我這廂興致勃勃的，不成想姬彧卻給了我個冰渣子。
“不行，此事我不同意。”他沉下臉，不容商量地回絕我的話。
“為何？”
“你想得倒是簡單，招兵買馬，偷龍轉鳳……我且問你，若是那山賊有百十之數，個個亡命之徒，稍有差池，莫說救人，你自己都得搭進去！”
“那不是你在嘛，”我反駁道，“若是隻我一人自然不敢大話，可有你在，加上增兒暗中派來的暗衛，蒲城這種地界的土嘍嘍何足掛齒！”
我見他不言語，更是上前揪他的領子：“孫丫頭也是喊你一聲哥的，怎的你就忍心叫她去火坑不成？”
他忽然嘴角一抽，捏著我的臉，很酸地丟了一句：“你這般心急火燎的，知道的說你心善，不知道的…嗬，可要當你看上那丫頭了。”
“你！”我拍了下桌子，“你這是借題發揮！你不去，我自己去！”這家夥好端端的吃飛醋，真是難伺候。
他哼了一聲，“沒我的命令，你一個暗衛也別想支走。”
好家夥，句句都點在我火頭上，把把帶油，越燒越旺。我理智還沒跟上，手就自己動作起來，一把將他推出門去，嗙嗙兩聲關了門。
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其實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我便後悔了。冷靜下來想想，姬彧說的不無道理，是我想的太膚淺了些。隻是他無端就要多生些妒意，實在過分。
又坐了一個時辰，我才覺得不對勁。以往我發些脾氣，他總是圍著我哄，今日這般安靜，莫不是，真生氣了？
扒在門框上，戳開窗戶紙一個小洞，看到坐在院子裏姬彧的背影，果真是透著著肅氣。
越想越是心煩，我索性推開門將他轉過身來：“你當真不答應？”
這話我並沒有問得夾槍帶棒，而是近乎撒嬌了。
方才那麼一吵，此刻要給自個兒鋪台階下，我可實在拉不下那個老臉，索性這麼折中一番，若是姬彧明白，那便是皆大歡喜。若是不明白……那我立刻寫休書去。
他皺著眉頭很矛盾地看了看我，我愈發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終究，他歎了口氣，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龍陽，究竟是誰教的你這般壞？”
我得了好處就賣乖：“還能有誰，可不是你寵的。”
“依你這麼說，我往後倒是不能再讓著你了。”
我故意裝作要掐他脖子：“你敢，你敢我便休了你。”
“也罷，”他笑了笑，“細說說你的謀劃吧。”
我當即如貫了神力一般，很是振奮地滔滔不絕了起來，語速快得驚人：“我是這般想的…到時候你就藏在花轎裏，隨後我讓暗衛裝扮成另一座山頭的土匪前來搶親，那賊人自然要上門討債，這樣我們就……”
“慢著！”他突然抬手示意我聽下。
“怎麼？”
姬彧橫眉豎目，呆若木雞：“你說…誰在花轎裏？”
“你呀，”我莞爾一笑，笑的花枝亂顫萬裏無雲六宮粉黛無顏色，“我從孫婆婆那裏借了兩件新做的鳳冠霞帔，彧，你是喜歡絳紅的，還是桃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