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白雪如何期盼,夜雨此刻是不會過來的。
夜雨正在翠雲樓,正在喝酒。
他並不喜歡青樓,也不喜歡一個人喝酒,可是這一天卻是例外。
翠雲樓的酒在青州聞名遐邇,昨天夜裏他從錢府回來時,隻是偶然地聽見路人說過翠雲樓的酒特別的香,也特別的醇。所以他便來了翠雲樓。
他喝酒就像是喝水一樣,在他的桌子下已擺了十個空酒壇子。翠雲樓的姑娘們見他隻是一個勁地喝酒,也自覺沒趣,便坐在一旁,無趣地相互聊起天來。
夜雨想起了以前與白雪在客棧裏喝酒的時光。他在喝酒,白雪總是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時的他還覺得她太吵了,可是一旦她不在了自己身邊,他又覺得寂寞起來,想來那時的自己真的是太不懂得珍惜了。他又拿出了支白玉雲簪,想起了這支雲簪的主人來。
原來自己也是與其他人一樣,一旦失去了才知道那些日子的珍貴。又是一碗酒下肚,他又想起中原的一句話來:“舉杯消愁愁更愁”。
他苦笑。
原來自己也會用做\"借酒消愁\"這般懦弱的事來。
每一個人都會有懦弱的時候。
隻是借酒澆愁,愁何能消?酒醉易醒,愁何能醒?
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陽光特別溫暖,風也特別地溫柔。
在通往京城的一條荒廢已久的舊道上,一輛馬車在匆匆地行駛著,趕車的人穿著一身粗俗地衣衫,手裏的鞭子在不斷地趕著奔跑中的馬。像是遇到了一件緊迫的事情,顯得十分的急切。
車廂裏,白雪倚在靠墊上,靠墊是綢緞和上等的棉花做成的,十分地柔軟舒適,她身上的衣服卻與這靠墊極不相協調,淡褐色的粗布織成的衣衫,穿在身上粗糙得有些難受,可是她卻並不在乎這些,這些日子的經曆已讓她對衣食住行不再挑剔了。她也已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此時的她剛剛睡醒,趕了近一整天路的疲勞也隨著這一覺而消失了。馬車仍在轆轆地向前趕著,長秋仍在趕車。他似乎很急,似乎迫不急待地要將她送回京城。
紅日已將西沉,如血的殘陽照在這條荒涼的舊道上,不禁挑起幾分惆悵。白雪撩起車窗上的簾子望了一眼車外,隻見四處荒敗,杳無人煙,夕陽如火,遍地金輝。看來應該是離開青州了。
白雪心裏有些失落,隨手放下簾子。她不明白為什麼長秋那麼急切地要她回京城,她想去找君九思,告訴她他父親真正的死因,她還要去找夜雨。可是長秋卻像是一刻也等不急了似的,一定要帶在她回京城。
天色越來越暗,馬車也跑得越來越急。白雪有好幾次想問他到底到走到什麼時候,可是她終究問不出來,雖然知道長秋不會傷害她,可是經曆了這些事情之後,她還是不能像以前那般,麵對他可以坦然,自然。
終於,馬車停了下來,天也快黑了。白雪撩起車門上的簾子,看了一眼車外,這裏是一個安靜的小樹林,天色更晚,樹林的夜響著蟲子不住的鳴叫聲,有些蒼涼,也有些恐怖。長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向著樹林深處走去。
白雪掃視了一下樹林的四周,暮色讓樹林顯得更加的陰森,隻覺一股涼氣襲來,見長秋要走,忙喚住他道:“長秋!你要去哪裏?”
長秋停住腳步,回過頭看著她,像是明白了什麼,道:“你怕?”
白雪臉色一紅,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小聲嘟囔著道:“哪裏,我隻是……隻是……”
“怕的話就跟我一起來,我去拾些幹柴。”長秋說完便轉回頭繼續走著。白雪又迅速看了一下昏暗的樹林,不禁打了個冷戰,見長秋轉身要走,忙從車廂裏出來,急急地下了車,追上長秋。長秋走得並不快,像是在有意等她。白雪跟在他的身後,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從心底裏流過,她已經很久沒有與長秋這樣走在一起了,她還記得曾經還是在皇宮裏的時候,晚上她都會偷偷地溜出來,要長秋帶她去宮裏最陰森的冷宮去\"冒險\",那裏她也是這樣,又興奮又害怕地跟在長秋的身後……
白雪緊跟著他走著,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歎了口氣。
長秋突然停了下來。
白雪見他突然停住,微驚,問道:“怎麼了?”
長秋沒有回過身來,背對著她淡淡地問道:“為什麼歎氣?”
白雪一怔。
長秋又道:“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歎氣,從前的你會哭,會鬧,卻從來不會歎氣。”
白雪又是一怔。想了想,有些茫然地道:“是嗎?我以前不會歎氣的麼?我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的確沒有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裏改變了。
長秋沒有再問她,又繼續向前走去。白雪又緊跟了上去。
天還沒有黑透的時候,長秋已在馬車旁邊生起了一堆火,火光映著人麵,燦爛如紅霞。白雪坐在火邊,不時地偷偷地瞟向一言不發的長秋,想說些什麼,可每當話衝到口裏時又咽了回去,她還是不能像從來一樣麵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