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的風燈還在散著昏黃的光,風卻止了,當死的人死了,當離開的人離開了,便是這些日子來一直伴在小家夥左右的阿褐也在小家夥被君華抱走後追著他離開了,小小的院子,死一般靜寂。
隻有屍體,頭顱,血水,還有,朱砂。
朱砂看一眼院中的屍體血汙,吐掉嘴裏的血,目光陰沉,然後踩過滿地的血汙,朝前院方向走去。
她的腳步沒有虛浮,亦沒有搖晃,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穩,卻是走得很慢。
她真真就像是沒有痛感一般,明明早就超出了尋常人能承受的疼痛程度,但她卻還沒有倒下。
好似她有絕不可以倒下的理由一樣。
她有什麼非站著不可的理由?
她不知道,她隻是覺得,不管何時,她都必須站著,她都不可倒下,她還有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她還有非要去不可的地方。
可這非要去做的事情是什麼,她不知。
這非去不可的地方又在何處,她不懂。
她隻是要活著,活著。
此時的她,要活著,就要去看大夫。
對,她要出這相府,她要去看大夫。
就當朱砂跨過所有的屍體血水時,她發現她的跟前忽然多出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灰色的毛茸茸的東西。
有著長長的耳朵和短短好似線團一般的尾巴。
是一隻灰毛兔子。
是方才在小家夥的小書房裏那隻蹦到過她腳邊被她拎起來過的灰毛兔子,隻不過此時的這隻灰毛兔子前爪及嘴裏沒有青草而已。
它停在朱砂跟前,抬頭看著她,三瓣的嘴一直在嚼動,好像是餓了卻又找不著東西吃一般。
朱砂因著這隻灰毛兔子停下了腳步。
它在看她。
她也在低頭看它。
而後隻見朱砂將右手裏的長刀塞到左手手心裏,以左手握住兩把長刀,同時躬下腰,抓住了那灰毛兔子的耳朵,又一次將它拎了起來。
灰毛兔子沒有動,竟是乖乖任她拎。
隻聽朱砂沉聲道:“這裏沒有吃的,我也沒有東西給你吃,到前邊去,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本不當將本就在急劇消耗的氣力用來與一隻兔子說話,可在看到這隻灰毛兔子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躬下身抓住它的耳朵,想著將它帶離這滿是血汙的後院。
她本就不是個好人,更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此時卻關心一隻兔子。
真是奇怪嗬……
可是因為它有著與阿兔名字相同的一個兔字?
朱砂拎著那隻灰毛兔子到了前院才將它放了下來,可它卻沒有立刻蹦躂開,而就是定定窩在她的腳邊,好像要黏著她似的。
“我除了這一身髒了的血,沒有什麼可給你吃的。”朱砂輕輕一笑,話裏帶著自嘲,而後再不看那隻灰毛兔子,將左手裏拿著的長刀重新塞回右手裏,咬著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小棠園,躍出了相府的高牆。
她不知如何從小棠園走到相府大門,若要以最快的速度出府,就隻能躍出相府高高的外牆。
君華公子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棠園了,當已是將阿離交到了丞相大人手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