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怔住。
隻聽姬灝川又道:“就在帝都內,在城西。”
“開了一家名為縷齋的香粉店,一年前便在這帝都內了,嗬,藏得可真深哪……”姬灝川的聲音愈來愈冷。
“他,竟還活著!?”帝師震驚。
“是啊,活著,都活著,孤曾經最愛的兩個人,本以為死了,如今竟都還活著,帝師你說,孤可當是很高興?”姬灝川說著本當是很高興的話,可他的語氣卻聽不出絲毫的喜悅,反是寒得瘮人。
他的語氣如此,他的神色亦如此。
“愛的人活著,恨的人,也還活著,嗬,莫非都是命不該絕?”
“帝君,他們——”
“不當留的,又何須留。”
“是,帝君。”
這個沉夜,姬灝川在清心閣坐到次日天將明時才離開。
他與帝師言危,商談了一夜。
當姬灝川離開靜心閣後不久,有一名四十五六歲模樣的嬤嬤邁著急碎步急急而來,進了靜心閣。
帝師還是坐在那石亭下,隻不過,茶水早已冷透。
那嬤嬤走到石亭外一丈左右的距離不再敢往前,隻是垂下了頭,恭恭敬敬道:“老奴見過帝師,娘娘她——”
帝師眼神沉沉。
*
相府,棠園。
君鬆和君華在君傾的臥房門外守了整整一夜。
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也有太多的不安,想問,卻又不敢問,也不知朝誰問。
他們想知道小公子的情況如何了。
他們想知道那個殺人根本無需眨眼的朱砂姑娘情況如何了。
他們想知道為何大人寧願讓小公子和朱砂姑娘痛苦卻遲遲未有讓他們將大夫請來,隻是讓他們換來一盆又一盆清水而已。
他們心裏急,可縱是再急也無用。
隻能守在這屋子外,以防再有危險來。
夜色愈來愈沉,卻又漸漸亮了。
天亮了。
也下雨了。
雨天,天色暗沉沉的,雖是亮了,卻像到了傍晚時分那般,好像隨時都會變回暗夜似的。
棠園的臥房裏,地上擺了八九隻銅盆,銅盆裏的水全呈黑紫色,有兩隻銅盆還翻倒了,灑了一地的水,髒了一地。
除了滿地的銅盆,還有滿地的棉巾及大帕子,怕是不下二十方,被胡亂地扔在地上,或浸在銅盆裏,或掉在地上的髒水裏。
還有剪得亂糟糟的棉布條,長短不一,寬窄不一,胡亂扔著。
這一地亂糟糟的棉布及棉布條中,還滾落著一隻隻大小不一的瓷瓶或是陶瓶,瓶口皆塞著木塞,顯然瓶子裏裝著東西。
瓶子是從挨著牆壁擺放著的黑漆櫃子上掉下來的,那隻櫃子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君傾從裏邊為朱砂取過安神藥,小阿離從裏邊拿過剪子,此時這本是整整齊齊擺著大小藥瓶全都亂了,裏邊的東西全都亂了,半數翻倒在櫃子裏,半數掉落在地,碎裂了,撒了一地的藥粉藥丸。
一地的狼藉。
無人收整。
寬大的床榻上,本是鋪得整齊的被褥亂糟糟的,不僅亂,且髒,髒了血水,卻不同於地上棉巾上沾著的黑紫的血水,而是腥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