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就躺在這糟亂的床榻上,麵色蒼白如紙,下眼瞼上有著明顯的濃黑,雙唇上也還覆著明顯的黑紫之色,襯得她的麵色愈加蒼白。
她額上的傷已經包紮,身上蓋著柔軟的衾被,微露在衾被外的右手也纏滿了幹淨的棉布條,隻見著有腥紅的血水隱隱從棉布條下浸出而已。
這些棉布條剪得寬窄不一,可卻看得出包紮得很仔細,因為便是連她受傷的虎口都被細心地包紮上了。
朱砂的麵色雖蒼白,可她的眉心卻是舒展開的,她睡得很安寧。
從她的睡顏看,此時的她,並無痛楚。
朱砂安寧地沉睡著,是以她不會看得見她枕邊歪倒著且倒空了的十來隻三指大小的藥瓶,不會看得見這屋子裏的一地狼藉,更不會看得見坐在這一地狼藉中的君傾。
君傾就坐在這一地狼藉中,坐在床榻前的踏板上,背靠著床沿,下眼瞼上積著濃重的青黑,他的疲憊,很明顯。
他的懷裏,此時正抱著如朱砂一般正沉睡著阿離小家夥,隻見小家夥將他抱得緊緊的,好像很貪戀他身上的寒涼似的。
犯病的小家夥身子外寒如冰,可身子裏卻又滾燙如火燒,熱燙得他隻想要一個冰涼的東西抱著,以紓解自己身上的熱燙。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君傾才會抱住這個總是想要他抱抱的兒子,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敢抱。
隻是,小家夥看不見,是以他不會懂。
不會懂他最愛的爹爹為何都不抱抱他。
隻見君傾那抱著小家夥的雙手手腕上,各胡亂地扭綁著一條大棉帕,胡亂得這大棉帕根本就裹不到他手腕上的血口子,他左手上的血口子還露出大半,還在慢慢地往外淌著血,汙了小家夥身上的淺藍色衣裳。
可他像是疲極,疲憊得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也無心去理會自己手腕上這沒有包裹好的傷口。
他隻是緊緊抱著小家夥而已。
因為很快他就要鬆開小家夥了。
因為小家夥身體裏的灼熱很快就會散去,灼熱散去,他冰寒的身子就再不能碰到小家夥,屆時就隻會寒了兒子。
而就在君傾將小家夥緊緊抱在懷裏時,忽然有一溫暖柔軟的舌頭湊到他沒有被帕子裹住而露在外的左手手腕的血口子上,輕輕舔舐。
手腕上的溫暖讓君傾墨黑的眼眸動了動,同時有輕輕的嗚咽聲在他身前傳來。
正是來自那舔他手腕傷口的小東西的喉間。
是一隻通體純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立在他身邊,前爪扒在小家夥背上,正伸出舌頭輕舔著君傾左手腕上的傷。
隻見這小狐狸扒在小家夥背上的兩隻前腿上有兩抹血色,染紅了它前腿純白的皮毛。
君傾看不見,可他卻在這時將手摸向小狐狸的前腿,他的指腹摸到了明顯的黏稠液體,隻聽他低聲道:“看看可還有幹淨的帕子,咬過來我替你將傷口包上,還有止血散也拿過來,隻顧著阿離和朱砂,現在才顧得上你,別生氣耍小性子,明日給你一百盒甜糕。”
君傾的聲音很低,很輕,明顯的疲憊至極,卻又溫和無比。
小狐狸不動,隻喉間嗚咽有聲。
“我瞎了,早就看不見了,現下怕是難找到幹淨的帕子來幫你包紮傷口,隻能你自己去拿了,小白自己去吧。”君傾說完,抬手就要揉揉小狐狸的腦袋。
誰知小狐狸往旁一挪身子,非但不讓君傾摸到它的腦袋,反是張開嘴,露出尖尖的牙,一口就咬住了君傾的手腕!
君傾手上的動作頓住,麵上卻沒有慍色,亦沒有疼痛之色。
他任小狐狸咬著他的手腕,依舊溫和輕聲道:“我的傷無事,先替你包紮了傷口再理會我的也不遲。”
小狐狸將他的手腕咬得更用力。
“為了阿離,讓你又變回了原形,你咬我也是應該的。”
小狐狸在這時鬆了嘴,同時揚起爪子,作勢就要將那尖利的爪子朝君傾臉上打去,可卻遲遲下不去手。
隻聽君傾又道:“你不讓我幫你包紮你的傷口,我的便也不用管了。”
小狐狸眸子裏有怒火。
最後它跳到床榻上,從朱砂枕邊咬了兩塊幹淨的棉帕,卻未跳下床榻來,而是蹲在床沿上,蹲在君傾身後,將兩隻前爪搭到了君傾頭頂上,同時喉間發出了“哼”的一聲。
君傾先是一怔,而後微微揚了揚嘴角,朝身後的小狐狸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