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走在林間,極是寒涼,自打入了夜,這兒的風便大得和林子一般無邊,我時常被吹起,時常拽著樹幹,整個人橫著搖曳在夜風中,心被吹得怦怦直跳,不得安寧。
這一切太過詭異了,我害怕一個人呆著,更害怕一直是一個人,於是朝著小狐狸消失的方向,我認真的挑了條小道,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布滿全身的恐懼壓過了我找尋小狐狸的迫切,一路上,我始終壓著嗓子呼喊著:“姑娘,姑娘。”
姑娘?我搖搖頭,生出了些許愧疚,她是妖,卻也是我的同伴,我認了她,卻忘了問她的名字,收了她的‘見麵禮’,卻沒有什麼身長之物可以相贈。
找的時間長了,總覺得她會回來的,回我們一起坐過的大石那裏,可我確信我找不到那兒了。每每自信它就在前麵,卻每每連相像影都尋不到,似乎被大風吹亂的不隻這一樹的雜枝,還有這一林的路徑。
這驚嚇可不輕,連心跳都不由自主的變得快。在這生僻的地界,還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呢,活著,似乎都成了奢望,找到小狐狸便也成了癡人說夢。借著月光,我偷摸著步步前行,左顧右盼的望盡每條經過的路。
卻也是沒能等來姑娘,倒是等來了一團火紅的光罩,將我牢牢的包圍在裏麵,風依舊很大,我依舊是站立不穩,在裏麵連著摔了好幾跤,雖是光罩,但很結實,很堅硬,像石頭,又像鐵塊,撞在上麵有深深的刺痛感。幾次碰撞下來,沒有逃出去,倒是添了些血痕。看著光罩上的紅光流動,我漸漸平靜了許多,在中間坐了下來,閉著眼,腦子裏不斷閃過我這一生短短十來年的悲歡,好似這一刻就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刻,而我也真的做好了與世長辭的準備,隻是還有遺憾,還有不甘心——還有血海深仇縛於心,不甘又如何,誰又逃得過命運,我又怎會例外,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哈哈哈哈,年輕人,你總算是消停下來了。”一個渾厚淒厲的聲音灌入耳中,聲聲刺心,聲聲劇痛,我捂著心門,忍著痛,坐在那兒,怒目圓睜,觀望著這如鍾般的血紅光罩。
是妖?是魔?肉眼竟看不見他的蹤跡,今日這情形想必是死定了,若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那可真就是死了都不知道該像誰討債了。“你是誰?快出來,出來,出來啊!”我扯著嗓子,雙手不斷的抓合,卻總也抓不到他。
“這麼想死,成全你好了。”光罩撕裂開來,血光之中慢慢的浮出一個皮相僵白,全身爬滿了暗紅色血管狀的紋路,舌頭靈泛的甩動著,一張血口張得極大,似是馬上便要吃了我,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已然是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宰割了。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頭,淚水在我閉上眼睛的瞬間奪眶而出:“動手吧。”
“好久沒有吃人了,都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了。”他佝僂著背,定定的觀望著我。
我沒有說話,沒有睜眼,隻是靜靜的坐著,感受著,等待著死亡步步逼近,此刻,死對於我來說,沒什麼可怕,反倒是多了些迫切,或許死了變成厲鬼,會法術,有妖力,才能報仇雪恨,對就這樣,我急巴巴的抬頭看著他說道:“不就是吃人嗎,怎麼吃不是吃,哪有那麼多講究。”
“你不怕死?”他眉頭深鎖,生出了疑問來。
我自是怕死,可身負大仇,如今又深陷危難,此情此景恐再無更好的選擇,我心一橫,篤定的答道:“死有什麼可怕,我是怕死不了。”
他沒有立刻殺了我,而是繞著我,看了一圈又一圈,眼神似是看到了怪物似的驚疑,可眼前最大的怪物就是他自己了,我又有甚奇怪,他看來看去,我摸來摸去,還不都是一樣,隻不過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而已。
他閉上雙目,摸著心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本座吃掉的人不計其數,別人都怕死求饒,唯獨你,一心求死,倒是特別,就從這開始吃吧。”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魔抓,狠辣的朝著我的心抓了下來,沒有一絲動搖,沒有半點退卻,以一副視死如歸的姿容,將胸膛裸露出來,迎接死亡的來臨,隨著一聲慘叫,那光罩炸裂開來,在黑夜之中快速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