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的男人站在城門下,陣陣穿堂風刮過,一身白衣在空中飄蕩,長衣的背麵裝飾著尤拉諾斯的圖徽也在風中抖動。
“……”樂忌勉強站起來。“明明是幻術。”幻境裏的他耳邊,笑聲持續不斷,這種低等的女人一般沒有任何殺傷力的術,怎麼會……他捂住自己的傷口,艱難地站穩身體。
“……”銀發男子淺淺的酒窩顯露了出來,“你太小看賽特家族的侍從了。”他的眼神從清如溪流變得混沌如泥潭。
“你可要知道,賽特家族的招式可是以凶狠而聞名於世的,他們的侍從,至少也要頂幾個領主的力量。”
“……”樂忌像是被關在牢籠裏的鳥。初至的陽光打在層層疊疊的破碎成千萬塊鏡麵之上,每一小塊都呈現出他那無比痛苦的表情。
“……”初生的紅日緩緩從東門爬上來,晨曦潑灑而來,卻近不了在城門下銀發男子的身,“……”真是好策略。
冥族不善於在強光下戰鬥,這會傷害他們敏感的感官神經,清晨陽光雖是微弱,卻在鏡子反複折射下增強好數倍。這對現在無論是意識還是身體都極為虛弱的樂忌來說,他都會徒增幾百倍的痛苦。
與其說是幻術,不如說是禁錮的牢房。
當年赫卡忒之戰,這個站在賽特佑光身邊的近身侍從,也是戰功赫赫,讓滾滾而來的上陣戰士死傷無數,也難怪,單是佑光隻身一人能滅千萬之眾。
銀發男子的推測,單單看看樂忌那時間愈長愈發痛苦扭曲的臉便知,猜測顯然是成立的。
仿佛將眾人的恥笑傾灌在了一池陽光的鏡子裏,灼熱的光線在鏡麵的來回的反射中,變得極其刺眼,讓身處其中的樂忌仿佛站在置身於油鍋般煎熬,他的皮肉燒卷起來,眼睛像是被針刺瞎般疼痛,血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難道就要死了嗎?伴隨著這漫天的嘲笑聲?
樂忌用手掌遮住自己被鏡片劃破眼瞼的左半張臉。敵人的太過強大,他不知小小一個侍從,竟有如此能耐。可他還是難以承認,自己沒法讓那個手握清酒的男人有一絲情感的波動。
回憶裏,幾千年前那個懷揣著夢想的青澀少年,漫天都是百裏香的香氣,翻騰著熱血的心,漫步在富麗堂皇的賽特家族的宮殿裏。
那個帶著單片眼鏡的男人恭維的站在那惡魔般的男人一旁,畢恭畢敬,適當地做了一個“請”地動作,用平緩的語氣說。“您可以退下了。”
賽特宮殿裏就這樣隨便一個小小的侍從,便能將自己打敗,甚至毫無還手之力。
讓努力至今的他頓時感到萬分恥辱,可是又無能為力,他拔出槍支。
槍身上的光在高度的陽光下明亮耀眼。
……在幻境裏銀發的笑聲宛如明晃晃的刺刀,而他仿佛是軟糖玩具。
回憶裏,十年前那個畏懼的男人,在家族覆滅的縫隙中苟延殘喘,在滿城風血的赫卡忒戰役的屍骨之中匍匐。
他像柔弱的食草動物般,不停地被舊神般的男人步步緊逼。逼得他無處可躲,無處可藏。終於他顫抖地抽出那把鈍刀,無力地做著威脅。
那個神一般的男人,依舊一步步向他走去,他冷汗汗粒冒在鼻尖,他強忍著渾身的疼痛,弓著脊梁,努力地從血肉之軀中站了起來,但卻連爬帶滾地向後翻滾下了山丘。鈍刀反倒在他的手臂上淺淺劃出一道血印。
“……殿下……熾朔殿下……他……”
是那個斯文優雅的侍從,他與這血腥的一切毫無關聯,誰都不會將一個儒雅的紳士與瘋狂的戰爭聯係起來。誰也不會相信,他的主人竟是如此輕狂傲慢無禮沾染一身肮髒之血的男人。
他的聲音裏帶著顫抖,似乎被什麼拿捏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男人在樂忌麵前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