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也打了一夜的雷。 耳邊滿是轟隆隆之聲，仿佛西域軍隊的馬蹄踐踏聲，廝殺喊叫聲，刀劍交錯聲…… 虎頭關守將嚴忠躺在臨時搭就的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淩晨時分，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 可還沒等他完全入眠，營帳邊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將軍！”來人的聲音略顯激動。 嚴忠一下子就驚醒了過來，立馬從床鋪上蹦了起來，朝外大聲問道：“什麼事？” “虎翼軍都尉梁忠求見。” 嚴忠聞言大喜，幾步來到營帳邊，扒開篷布，大聲問道：“他人在哪裏？” 梁忠一個大步向前，回道：“虎翼軍丁卯營梁忠，參見嚴將軍。” “丁卯營？”與預料中的有些差，嚴忠顯然愣了一下，但馬上又問道，“是黃將軍親自率軍前來的嗎？” “不是，是我們丁卯營鷹揚校尉楊驍。” 聽到這話嚴忠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但接下來梁忠的話更是讓他的臉色鐵青無比。 “此次前來的隻有我們丁卯營兩百人。” “是不是還有其他軍隊配合？”嚴忠實在是不敢相信梁忠的話，區區兩百人，在一萬西域聯軍麵前，無異於送羊入虎口。 梁忠搖搖頭。 嚴忠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原本還極度興奮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至穀底。 梁忠又說道：“我家統領請嚴將軍趕赴虎頭關……” 嚴忠冷冷打斷了他的話，譏諷道：“去虎頭關做什麼？送死？” 梁忠看了嚴忠一眼，提高了音量，不卑不亢回道：“昨晚我們已經把虎頭關奪回來了，屬下是請將軍回去接管的。” “你說什麼？”嚴忠一雙不大的眼睛幾乎突出眼眶來。 梁忠不經意挺直了胸痛，略顯自豪說道：“昨天夜裏，我們丁卯營二百人，成功奪回虎頭關。” “不可能！”嚴總一臉的不相信，冷冷說道，“可據我所知，虎頭關內至少有七八千人馬！” 梁忠洋洋灑灑回道：“我們審問過俘虜了，實際是不足五千人馬！昨夜我丁卯營殺敵八百，俘敵兩千，加上西域軍敗退時互相踩踏死亡人數約有三四百，逃跑者大概有一千五百人。” 嚴忠的臉色有些難看，三千士兵都沒守住的虎頭關，竟然被丁卯營區區兩百人奪回，而且麵對的還是西域五千大軍。 對比一下，越發顯得虎頭關守軍無用了，這怎麼不令嚴忠汗顏，他的眼睛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就在此時，嚴忠安插在虎頭關周圍的探子回來了，並且帶來了和梁忠差不多的消息。 聽完了手下的話，嚴忠終於相信了梁忠的話，也終於確認了後者不是西域軍派來的釣餌。 嚴忠朝梁忠一拱手，說道：“你先回去稟告楊將軍，就說本將收拾一下，馬上就到。”話是這麼說，他此時心中卻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飛到虎頭關。 —— 翌日清晨。 楊驍率領二百騎離開虎頭關，直撲西域軍的陣地。 嚴忠站在關上，默默望著楊驍的隊伍離開，身後太陽緩緩升起，他整個人融在一片橙黃色之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此次侵犯西蜀的西域軍約有一萬的兵力，五千人守關，五千人不知何故，在離虎頭關三十裏處駐紮。 據關外探子回報，前夜潰敗的西域軍，與關外的五千人馬彙合之後，氣焰複又囂張起來，且躍躍欲試又有準備攻打虎頭關的勢頭。 既然對方這麼不長記性，那就必須要讓他們再疼一下，疼得無法忘記的那種。 於是楊驍就帶著本部兵馬出發了，他也不要求嚴忠派兵支援，說實話嚴忠不敢也不會冒這個險，若是虎頭關再丟一次，那他縱有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所以嚴忠現在隻想死守，等待援兵。 兩百虎翼軍，對陣至少六千的西域軍，雖說對方隻是臨死拚湊的隊伍，但一比三十的巨大懸殊，還是讓嚴忠覺得楊驍這是在飛蛾撲火，即使加上虎頭關的三千人馬也是杯水車薪而已。 但嚴忠並沒有多加阻攔，一來他和楊驍不熟，並且後者在蜀軍的地位並不比他低，不會聽命於他；二來，那便是他的私心了，丟失虎頭關是他的失職，但現在城池失而複得，不過遺憾的是不是他親手奪回的，若是楊驍一營人出了點意外，那麼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收複虎頭關的功勞戴到自己的頭上。 原本按軍紀，丟失城池乃死罪，所以嚴忠早已做好了與敵同歸於盡的準備，現在上天突然給了他一個活命的機會，於是他的心態一下子完全都變了。所以從感情上來講，他還更希望楊驍能與西域軍碰上，一個都回不來才好。 出關約莫三裏之外，周圍景物漸漸變的荒涼起來，可能因為寒冬剛過的原因，不說飛禽走獸，就連一點綠意都沒有。 一座烽火台，孤零零地立在幾百米外。 待丁卯營將士走近，卻見烽火台早已被毀壞了，西北角更是塌了一大半，再也擔不起烽火示警的作用了。 但更讓丁卯營眾人憤怒的是，九具被剝光了衣裳的屍體，就那麼一具具被掛在烽火台之上。 西域軍此舉，既是炫耀，更是挑釁。 丁卯營無論是誰，拳頭都捏得緊緊的。 “把他們放下來。”楊驍麵無表情地說道，但嗜殺的眼神，冷冷的語氣，都顯示著他此時心裏的憤怒。 九具屍體，一個深坑。 九具屍體被整整齊齊安放在一個深坑之中，既然九位烽卒一起生一起死，那麼肯定也要埋在一起的。 因為時日已久，九具屍首上的傷口處都已經發黑發臭，可丁卯營眾人沒有一人掩鼻，或是顯露厭惡之色，他們有的隻是憤慨，憤怒…… 無一例外的是，九個烽卒的致命傷口，全都在前胸，或是脖子處，這說明他們是與敵人拚殺至死的。 無一人後退，且不管丟失烽火台與否，單單這點，九個烽卒就值得讓人尊重。 埋好了九個烽卒的屍首，楊驍又開始率隊前進。 沒有墓碑，沒有明顯標記，隻有一個矮矮的小土包，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小土包就會被荒漠的大風吹得無影無蹤，也就不會有人知道沙土底下埋著九個同生共死的獄卒。 身後小土包很快就消失在視線中了，隻剩下孤零零的烽火台，再走一段路，烽火台也會不見的。 但在丁卯營眾人心裏，是永遠不會忘記那座殘破的烽火台還有矮矮的小土包的。 虎頭關外有十一處烽火台，但此次虎頭關被攻破之前，沒有一處烽火台發出示警信號，那麼，就說明烽火台裏的烽卒都已經遇難了。 十一處烽火台，九十九條人命。 血債，就要血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