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圍點(2 / 3)

黃麻守敵被圍後,糧食補給全靠空運。為了遏製空運,削弱守敵,紅軍和敵人展開了一場地對空的特殊戰鬥。紅軍戰士們有時候用機槍打飛機,嚇得敵機不敢低空飛行,把空投物資到處亂丟;有時模仿敵人的辦法,在紅軍陣地上設置信號布,誘使敵機把大批物品投到紅軍這邊來;當空投物資落到城外時,紅軍就有意調敵出城,巧擺陣勢,既消滅了敵人,又繳獲了物資。

當時,一團團部駐在黃麻城附近的接官廳。一天上午,楚漢華和許其朋到了一連駐地。戰士們正趴在戰壕裏練習瞄準。許其朋檢查了幾個新戰士的瞄準情況,發現他們對射擊要領掌握得很快,就對一連連長羅大虎說:

“你們射擊練得不差,換換花樣,練練打拳劈刀。先一個班一個班地來,開始吧!”

十二個班輪流演練了一遍。戰士們一個個生龍活虎,一拳一腳,整齊有力;一招一式,準確熟練。許其朋忍不住大聲喝彩:

“對!就這樣。不要小看這打拳劈刀,它能對付敵人的花槍。他們的拚刺追求姿勢,講究節奏,不如我們的拳頭、大刀管用。”

許其朋一時興起,正準備教戰士們練習摔跤,一班張聰忽然叫了起來:

“副團長,敵機!”

副團長抬頭一看,東南方向有三架敵機正向黃麻飛來。他立即叫全連進入陣地,然後他向附近的機槍連陣地跑去,剛到機槍連陣地,敵機就到了頭頂上空,重機槍頓時“咕咕咕”地叫了起來。三架敵機趕緊升高,在城上空轉了一圈後,慌慌張張地把大批物資投了下來。

白色的降落傘像一朵朵大蘑菇在空中飄行,西北風一吹,許多降落傘飄到城外來了,大批物品落在敵我之間的一塊空地上。

根據前幾次的經驗,許其朋估計敵人可能要出城來搶糧,就對機槍連連長說:

“機槍準備,聽我的命令!”

果然,從城內衝出來一大群敵人,大約有一個營的兵力。許其朋立即叫通信員去傳達命令:

“一營準備,三營出擊!”像餓狗撲食似的敵人衝到降落傘跟前,立即哄搶起來,亂成了一團。有的從紙箱中掏出饅頭、大餅,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有的從破麻袋裏抓起大米,一把一把地往嘴裏送。有的正在把一個個罐頭,偷偷摸摸地塞進自己的口袋裏。一個敵軍官揮舞著手槍,上躥下跳,驅趕著士兵。在手槍的威脅下,敵人恢複了秩序,開始搬運物資。

正在這時,紅軍的機槍響了,敵人慌忙臥倒,躲在袋後麵向紅軍還擊。

正在這時,從敵人的翼側傳來了激烈的槍聲,三營的同誌們衝上去了。

正在這時,城門口又出現了一群企圖增援的敵人,貓著腰向城外衝來。

楚漢華一看敵人想來增援把糧食搶回去,便大聲命令著:

“機槍,把城門封住,不讓城裏的敵人出來!”

頓時,機槍全叫起來了,像一把把鐵掃帚,無情地掃向城門,把剛衝到城門口的敵人又趕了回去。

不一會兒,三營的同誌押著幾十個俘虜和大批的糧食,返回了陣地。這時,才從城裏打來幾發吊喪似的炮彈,而紅軍戰士已經在戰壕裏品嚐著美味的罐頭了。

在紅軍的嚴密封鎖下,黃麻城守敵到了“拆毀民房當柴燒,殺豬宰狗做口糧”的境地。加上老天有眼,接連下了幾場大雪,敵營一片啼饑叫苦之聲。魏瞎子縱有滿腹經綸,此時此刻也沒有辦法了。他派人去把國民黨縣長韓守成找來,說:

“韓縣長,再沒有援兵來,我們就得被困死啦!”

韓守成也有同感,他雖然是地頭蛇,手裏又有一個獨立團,平時搶劫的錢財、糧食儲藏的也不少,但這個時候,也感到有很大的困難了。他很為難地說:

“魏師長,你看怎麼辦”

“能不能再給你嶽父大人發一份急電,讓他火速派兵來援。”魏瞎子歎了一口氣,說:“他就是不念及我和他同窗之情,也會念及你們兒女之情的。”

韓守成想一想,也對,這個危急的時候,再不發電求援,等待何時,便說:

“魏師長,你說這電報怎麼寫”

“韓縣長,夏司令是你的老丈人,我看還是實話實說好,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魏瞎子說:“你看我們現在是危城絕地,孤軍掙紮,天寒地凍,人盡夏衣,困處重圍,糧彈俱絕,再不來援,數日難持。”

“好吧,我就按你說的話發出去。”韓守成去了。

魏瞎子想到,韓守成就是不為我著想,為了他自己的生存,電報也會發的。所以現在這個時候,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著援兵,把他們從絕境中拉出去。

深夜,明月高懸。

一麵巨大的、南方特有的銅鑼,在月光下閃光。敲鑼的是位年輕農民,他爬在高高的樹上,在向父老兄弟姐妹們發出戰鬥的號召,叫大家行動起來,積極支援前線。

又是一麵銅鑼,敲鑼的老漢站在山頭巨石上。指揮著擔架隊,沿著山間小路飛奔,開上前線。

一麵,又一麵,上百麵銅鑼在樹後、草叢、河灘、房頂、小路旁閃光,敲鑼的群眾緊張而又熱烈,敲出的鑼聲急促而又清脆,隨著這上百麵的銅鑼聲,成千上萬名男女老少帶著梭鏢、火把,掛著赤化帶,抬著擔架,扛著糧食的農民,沿著千山萬壑、大路小道奔跑著,向前開進,他們還唱著:

起來!

兄弟姐妹們!

排好隊,呼口號,

配合我紅軍。

攻下黃麻城,

活捉魏瞎子。

消滅了敵人,

解放我農民。

快送,快送糍粑;

快送,快送草鞋;

快送,快送擔架:

擁護我紅軍。

銅鑼似軍號,如戰鼓,勝江潮海嘯,壓高空長風。火把似巨龍,如彩鏈,在大別山中翻滾卷動,把千嶺萬峰照得通紅。

人民群眾發動起來了,真是汪洋大海。

徐向前總指揮帶領著幾名參謀和楚漢華、張琢、許其朋、汪大貴、戴孟雄等人,在前線的一個山頭上觀察敵情。徐總身披大衣,雙手叉腰,這場人民戰爭的巍然奇觀,使他心情非常悸動,情不自禁地感歎道,真是:

小小黃麻,

人人好漢!

銅鑼一響,

成千上萬。

男將打仗,

女將送飯。

月色如銀,披灑在總指揮的大衣上,火把熊熊,照亮了總指揮英俊的臉龐。他堅定地說:

“人民站在紅軍一邊,魏瞎子,你就等著束手就擒吧!”

“人民群眾都動員起來了,布下了天羅地網。”徐潔很興奮地說:“全縣人民得知我們紅四方麵軍南下攻城,拔除根據地一大禍害的消息後,莫不歡欣鼓舞,熱烈支援。縣工農民主政府正用盡力量動員根據地所有的地方武裝和人民群眾,做紅軍的後盾。為了迅速爭取戰鬥勝利,廣大群眾紛紛行動起來,幫助運糧送草,送彈藥、抬擔架,女的組織慰問隊、救護隊,為紅軍燒茶水、做飯、洗衣服,看護傷病員,赤衛軍則直接投入戰鬥,各地群眾絡繹不絕地送慰問品慰問紅軍。”

“所以,我們決心下定了。”總指揮堅定不移地說:“一定要攻下黃麻城。”

“總指揮,我們快點攻城吧!”楚漢華要求說:“大家都著急啦,敵人的多次援兵都被擊潰,魏瞎子已成了甕中之鱉,待我擒拿,我們為什麼不早點攻城呢!”

“不是大家著急,是你著急啦。”總指揮笑笑說:“所以,我將你們團裏幾個人找來,交給你們一項特殊的戰鬥任務。”

許其朋一聽特殊的戰鬥任務,立刻興奮起來了,問:

“什麼任務,總指揮,你就快說吧,我們堅決完成。”

“叫你們來,是要你們開展強有力的政治攻勢,運用各種形式揭露蔣介石、魏瞎子的罪行,宣傳我黨、我軍的政策。”總指揮說:“加緊政治攻勢,開展對敵喊話,開展對敵攻心戰,促進敵軍瓦解。”

這又是一個不平常的戰鬥之夜。

天漸漸黑下來了,天空撒滿了繁星,一陣寒風吹來,烏雲漸漸疏散開來,露出一個渾圓的月亮。

一團對敵喊話的地方設在黃麻城東門七、八十公尺的一條黑黝黝的深溝裏。戰士們進入深溝後,張琢就進行了周密的布置,對敵人的碉堡實行嚴密的封鎖,隻要從敵人碉堡裏射出一發子彈,戰士們就給它幾倍的還擊。戰士們抬著盛滿沙土的條筐和木箱在溝邊垛起來,周圍再覆蓋上積土,這樣,喊話的人就不會受到危險。午夜,一場新的戰鬥,攻心戰開始了。

幹這樣的事,戴孟雄最積極,也最有辦法,他發動戰士們製作了許多標語牌,插到陣地最前沿,用自製的小號箭把傳單射到城裏去。有些心靈手巧的戰士還在標語牌上畫上了醒目的漫畫。這會幾,戴孟雄放開喉嚨向困守在城裏的國民黨兵喊話,夜風把他那清脆有力的聲音傳播得很遠很遠:

“白軍兄弟們,窮人不打窮人,不要替國民黨當炮灰!”

“紅軍優待俘虜,繳槍不殺,立功有賞,回家發大洋!”

“你們的援兵被打垮了,再抵抗就是死路一條!”

“魏瞎子派到宋埠求救兵的劉小常被我們活捉啦!”

“白軍兄弟們,你們現在已經處在日暮途窮、山窮水盡的地步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完蛋了。現在你們趕快放下武器,棄暗投明,投降到紅軍這邊來吧。繳槍不殺,優待俘虜,頑抗到底隻有死路一條!何去何從,你們趕快選擇,再不能猶豫了!”

城裏邊悄然無聲,似乎所有的生物都已死滅。這時,天上又布滿了一層薄薄的浮雲,月亮悄悄地在薄雲裏麵走,一會兒又從雲縫裏鑽出來,半截露在薄雲外麵。紅軍戰士們伏在溝裏等待著敵人的動靜,可是什麼動靜也沒有。

盤踞在城裏的敵人除魏瞎子的部隊,還有獨立團和反動民團武裝,共有萬餘人。敵人在城外修建了許多核心工事,林立的碉堡、星羅棋布的各種火力發射點、蛛網般的交通溝、密密層層的鹿岩,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係。紅軍經過了十多天穿插、分割的外圍戰鬥,敵人城外的整個防禦體係,已被我徹底打亂。一部分敵人被殲滅了,其主力撤退到城裏,企圖以城牆為屏障,進行頑抗,等待援兵。在這期間,敵曾多次來增援,都被紅軍擊退。城內的敵人,也趁增援之際,向外突圍,均被圍城部隊迎頭痛擊打了回去。現在,敵人已經接近糧盡彈絕的地步,完全處在四麵楚歌之中,整天就像死了一樣,沒有半點生氣。一到夜幕籠罩縣城以後,全城見不到幾盞燈火,猶如荒郊野外在淒風苦雨中的一座孤墳。困守在城裏的士兵,一到天黑,就心驚肉跳。

戴孟雄和戰士們輪流著喊,城裏照樣是死一樣的悄然無聲。

“準備,向城門口的碉堡上打一排槍,叫這幫家夥不吭聲!”戴孟雄有點沉不住氣了。

“不用,敵人不吭聲,說明他們是在聽我們的喊話。”張琢轉過臉來對戴孟雄說:“把我們準備好的歌,叫大家唱起來。”

這都是事先組織好了,在連隊裏挑選了一些文娛骨幹。利用民間小調的曲兒,填了一些瓦解敵軍的詞。張琢一聲命令唱起來,戴孟雄和幾個戰士放開嗓門唱道:

白軍兄弟真可憐,

官長拿你不當人,

張口罵來動手打,

餓死他鄉無人問,

哎呀呀,好可憐,

又何必為他賣命

戴孟雄和幾個戰士在這邊唱起來,九連的戰士們又在那邊唱起來,唱的是他們自己編的《瓦解敵軍欹》:

正月裏來梅花兒香,

官長們天天打麻將,

花姑娘房裏雙抬酒,

夠兄弟們三年的量。

二月裏來蘭草花開,

官長們接著姨太太,

一雙絲襪子七八塊,

兄弟們穿的是破舊鞋。

七連陣地上的戰士們,接著又唱起來了:

三月裏來楊柳梢兒青,

小廚房的夥食愛壞人,

弟兄們一天三餐黃米飯,

幾個月吃不到一次暈。

四月裏來油菜花兒黃,

官長逼我加入國民黨,

亂七八糟地照了一張相,

一個月扣他媽的三分大洋。

八連陣地上的戰士們又唱起來了:

五月裏來石榴花兒香,

蔣介石弄了個法西斯的黨,

那個敢把革命講,

立斬頭顱命遭殃。

六月裏來開差汗滿頭,

翻山越嶺無勁頭,

筋疲力盡不敢掉隊,

淚珠伴著汗珠流。

戴孟雄等幾個人又接著唱:

七月裏來秋風涼,

好容易關了六成餉,

七扣八扣東扣西扣,

三個月關他媽的兩塊大洋。

八月裏來淚滿腮,

升不了官來發不了財,

蔣介石賣了我們的命,

上火線去替死當炮灰。

九月裏來恨難平,

工農紅軍和我們本是一家人,

蔣介石叫我們來圍剿,

逼我兄弟們來打自己人。

九連戰士們又接著唱:

十月裏來北風吹,

凍手凍腳挖塹壕,

官長們張口罵混蛋,

動不動皮鞭子身上抽。

十一月裏來恨難忘,

官長們逼我們上戰場,

兄弟們在前他在後,

個個都拿小手槍。

十二月裏來大雪飄,

為著誰來把命拚,

弟兄們要想找出路,

掉轉槍口當紅軍。

紅軍戰士們到處唱起了歌,真是四麵楚歌,句句歌詞觸動著白軍士兵心頭的隱痛,敵人的軍心更加動搖了。雖然黃麻城高溝深,仍有不少敵人士兵夜裏翻牆下來投降。當這些餓得皮包骨頭的士兵圍著火堆,吃著紅軍端來的大米飯、糍粑時,禁不住淚流滿麵,放聲痛哭。

紅軍戰士們到處唱起了歌,喊了話,城頭上的國民黨士兵發出嘁嘁喳喳的說話聲。忽然,一個粗暴的嗓門吼開了:

“誰叫你們聽的,都給我打,誰再聽就槍斃誰!”

又一陣死一般的沉靜。

戴孟雄正準備放開嗓門再喊話的時候,忽然發現城牆根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戰士們順著淡淡的月光仔細一看,隻見那個人跑幾步蹲一下,又跑幾步又蹲一下,還提著槍,到離深溝二十多米時,趴下來,聲音不大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