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圍點(1 / 3)

大家磨拳擦掌,一直在等待著攻打黃麻城。

楚漢華由於自己的勤奮學習,由不識字到已經能看一般的文件和書報了。總指揮部送來一份敵情通報,他便一邊看,一邊輕聲地念起來。當他念到“敵人重兵雲集,已具箭在弦上之勢”,他不懂是什麼意思,便問政委張琢:

“什麼叫重兵雲集,已具箭在弦上之勢呢”

“就是調動了好多兵來包圍我們,看來蔣介石對鄂豫皖根據地又要發動第三次圍剿了。”張琢解釋說。這時,他已放下手中的活,過來和楚漢華一道看敵情通報,隻見那通報上寫著,鄂豫皖根據地周圍的敵軍,由十個多師增加到十五個師以上。張琢說:“我們要密切注視敵人的部署變動和增兵活動。”

他們兩個正在談論著敵情的變化,總指揮部參謀徐潔來了,傳達命令說

“總指揮叫團長、政委去開會!”

“好!”楚漢華霍地站起來,對張琢說:“肯定有任務。”總指揮部駐地就在七裏坪鎮的文昌宮,離一團很近。楚漢華、張琢出門走不多遠就到了。他們到總指揮部時,軍、師、團幹部已到齊了。這時,總指揮部下屬有十一個團,所以,團以上軍、政幹部有四、五十人,大家濟濟一堂。

會議開始後,陳昌浩同誌說了幾句話,然後便叫徐潔參謀布置任務。徐潔指著掛好的地圖,對大家說:

“剛才總政委說了,我們要發起黃麻戰役。黃麻縣城是南線敵人伸進根據地的重要據點。位置突出、孤立,縣城附近的地盤大都在紅軍和遊擊隊手裏。守敵是國民黨魏家武師的兩個旅共四個團。師長魏家武,綽號魏瞎子,雖說隻有一隻眼,但頗有軍事目光。他在黃麻精心部署兵力,大力構築工事,擺下了一個眾星捧月的防禦體係。”

說到這裏,徐潔參謀喝了點水,然後又繼續指著地圖說:

“敵師部和一個旅駐黃麻城內,形成防禦的核心;另一個旅防守城西、北、東附近地區,成為黃麻城的三麵屏障,其中兩個營和一部分地主武裝,分別向西前出到下徐家,向北前出到東王家,建立前哨據點;另以配屬該師的一個團,分駐於城南的槐花和城西南的高橋,維護黃麻通往宋埠和黃陂的要道,保障其前後聯係和物資供應。”

徐潔參謀又喝幾口水,又點著一支煙,吸了幾口,然後又說;

“黃麻守敵雖然防守嚴密,還可得到駐宋埠、黃陂敵的支援,但是它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處於我根據地的包圍之中,是根出頭椽子,針對敵人的這一弱點,方麵軍首長決定:充分利用我軍有根據地作依托的有利條件,首先掃清外圍據點,切斷黃麻的對外聯係,並通過外圍作戰和長圍久困來逐步削弱守敵,創造條件最後攻城。”徐參謀把我軍的部署作了詳細的說明。

徐潔參謀講完以後,陳昌浩請徐向前同誌再講講。徐總指揮平時不緊不慢,話也不多。他先讓大家做一番討論,讓大家對任務都很明確了,最後他說:

“魏瞎子部的側後及後方,尚有敵四個師作支援。我根據地南部敵人的部署,呈‘山’字形。我們決定從‘山’字頭上開刀。采取‘圍城打援’戰術,兵圍黃麻,吸引援敵,野地聚殲,以粉碎南線敵人的‘進剿’部署,鞏固和擴大根據地。方麵軍集中八個團的兵力,進行黃麻戰役。”

徐向前同誌說了總的戰役設想之後,又詳細說了第一步的計劃,他說:

“戰役的第一步,掃清黃麻外圍的敵據點,切斷守敵通向宋埠、黃陂的交通線。我攻擊部署為:以一師和黃麻獨立團為主力,赤衛軍相配合,消滅桃花鎮和高橋河守敵,控製交通線,並打擊宋埠、黃坡等地可能來的敵援兵;以二師和三師一個團為主力,黃麻赤衛軍相配合,攻殲黃麻外圍下徐家、東王家等據點的敵人,並在附近部置兵力,打擊黃麻來援之敵。”

徐總指揮這麼一講,大家對任務都非常明確,心裏特別清楚,於是,十一月十日夜,各部隊出發,按計劃到達指定位置。

黃麻四周驟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楚漢華、張琢帶領全團和黃麻赤衛軍向下徐家,三團向東王家同時發起了攻擊。次日上午,魏瞎子急派兩個團的兵力,分別向下徐家和東王家增援,均被我分別在涼亭崗和王家灣擊退。

十四日清晨,一團正準備向下徐家發起新的攻擊時,總指揮來了命令,要一團轉移到城南三裏店一帶,嚴防城內敵人向南出逃;攻打下徐家的任務由三團接替。

一團在濃霧的掩護下,越過倒水河,直奔三裏店,立即占領公路兩側有利地形,搶修工事。

這天上午,飄浮在田野上的濃霧剛散,公路上就出現了黑壓壓的敵人,鄭瞎子的兩個團人馬蜂擁而來。

一團早已嚴陣以待,麵對著越來越多的敵群,全團在一個號令下,一齊開火。一刹間,陣地上亮出了火紅的戰旗,一排排子彈像暴風雨般襲向敵群。

在紅軍的突然打擊下,敵人來不及還手就退了下去。

太陽剛過頂,敵人又糾集起來發動了新的進攻。輕重機槍像一條條毒蛇吐著腥紅的火舌,在紅軍陣地上舔來舔去。呼嘯而來的炮彈把無數碎石、泥塊掀到半空,刺鼻的火藥味嗆得人透不過氣來。在炮火掩護下,敵人仗著人多勢眾,嗥叫著向我們撲來。一群亡命之徒像餓狼一樣衝進前沿陣地。

戰鬥到了緊要關頭,作為一個紅軍的指揮員,最有力的命令就是自身的行動。副團長許其朋拔出雪亮的大刀,挺身衝入敵群,同誌們也紛紛同敵人展開了肉搏。因為許其朋會武功,凡是到一團來的,都得學會幾手,所以全團人人都會打拳劈刀,敵人哪裏是他們的對手。戰士們左一刀,右一刀,刀刀見紅,砍得敵人血肉橫濺,魂飛膽裂。

一直打到黃昏,傷亡慘重的敵人,不得不逃回黃麻城。

以後,天天都有戰鬥,整個紅軍部隊經過十天的激戰,殲宋埠的援兵一部,並將下徐家、東王家、桃花鎮、高橋河等據點全部攻克。勝利地完成了第一步的戰役計劃。

困守在黃麻城內的魏瞎子,為了改變被圍困的處境,於二十二日上午動用了一個旅的全部兵力向南反撲。一團和三團各兩個營在郭家崗地區阻擊敵人,激戰一小時,俘敵一百五十餘人,將餘敵逐回城內。

二十三日上午,魏瞎子拚湊了三個團的兵力,再次出城南竄。

正當一團同誌們鬥誌昂揚地準備戰鬥時,師部派人來傳達命令:

“師長命令你們撤至五裏墩東側隱蔽待機!”

楚漢華和許其朋一聽,都著了急了,問:

“為什麼”

“師長說,徐總指揮要擺一個口袋陣。”

他們兩個一下子明白了:在敵外圍據點未被我攻占以前,把敵人堵在城內是正確的打法;現在是魏瞎子孤軍作戰,我們完全可以誘敵遠離城池,在野外予以殲滅。

“撤!”楚漢華高興地把手一揮,然後帶著部隊向南轉移了。

膽顫心驚的敵人出城以後,見公路兩旁空無一人,便一窩蜂似地向南奔跑,至午時進至郭家崗以南的五裏墩、陡埠河地區,一頭鑽進了“口袋”。

總指揮部下達了出擊的命令,一團、二團、三團分別由東、南、西三個方向壓向敵人。

猝不及防的敵人一下子被打得暈頭轉向,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團團亂轉。

一團在楚漢華、張琢、許其朋的帶領下,在亂如蟻群的敵人中衝殺了好幾個來回,打得敵人隻有躲閃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有的成了刀下鬼,有的當了俘虜兵,隻有少數殘敵逃回黃麻城。

兩個小時的激戰過去了。偏西的太陽照著漸趨沉靜的戰場。近千名驚魂未定的俘虜被押送下來,血泊中躺著一具具殘缺不全的敵屍。敵人丟棄的槍支彈藥橫七豎八地散落滿地。

這一仗把敵人打怕了。從此以後,魏瞎子率領殘兵敗將龜縮在城內,再也不敢伸頭探腦,輕舉妄動。

紅軍乘勝緊縮包圍。二團直抵南關,三團直搗西關,黃麻獨立團也調來從北邊向黃麻進逼,一團的任務是奪取東關。

在此以前,一團三營曾經打下過東關,但當我主力在城南與敵激戰之際,東關又陷敵手。楚漢華受領任務後,立即查明情況,以一個營從翼側,兩個營從正麵,實施鉗形攻擊,兩個箭頭一插,就把東關陣地奪了回來。

敵軍在城裏築工事,紅軍在城外築工事。敵人出來紅軍就打,不出來則被困在城裏,有耗無補,難乎為繼,幹著急。魏瞎子兩次派兵出城,企圖向南突圍,均遭紅軍致命回擊,被迫逃回城去,南關亦被占領。紅軍和赤衛軍乘機大力開展政治攻勢,瓦解敵軍,弄得魏瞎子頻頻向夏夢石告急求援。

紅軍圍城不到十日,援敵就來了。

先出動的是宋埠方向的敵師兩個旅,紅軍一師五團在大小峰山迎敵,敵步步推進,五團邊打邊撤,經桃花鎮誘敵進至紅軍主陣地嶂山地區後,埋伏在兩翼的紅軍兩個團向敵發起猛烈反擊,一舉將敵先頭團全殲,餘敵潰逃。這一仗,紅軍的口袋張得小了點,殲敵一個團,潰敵三個團,戰果不太理想。

接著是敵八個團,又從宋埠、歧亭出發,分兩路向黃麻增援。這次敵人增援的兵力多,來勢猛,紅軍決心把口袋張大一些,大膽放敵進入紅軍第三道陣地——嶂山、寨山地區,集中一師主力、黃麻赤衛軍和總預備隊,實施兩翼包抄,圍殲敵人。

十二月十九日,兩路敵人並進到嶂山地區。二十日拂曉前,即以敢死隊向紅軍陣地猛攻。這時,發生了意外的險情。紅軍五團的五連,因麻痹大意,疏於戒備,陣地被敵突破,敵人趁勢猛進猛插,一直突入紅軍嶂山頂峰一師指揮所附近。情況真是萬分危急。

一師指揮所離方麵軍總部很近,如果敵人得手,下一步將直接危及總部的安全,的確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徐總指揮命令前線所有打援部隊全線出擊,向敵兩翼迂回。

羅大虎接到了命令,立刻帶領全連出動,一百多號人,個個都巴不得能生出兩隻翅膀,一下子飛到敵人麵前,把敵人消滅掉,然後轉回來打黃麻。

一連剛跑出村莊,羅大虎便遠遠地看到徐向前總指揮帶著幾位參謀和警衛人員,騎著馬,向槍聲響得最密的一個山頭飛跑。一團因為經常跟隨徐總指揮活動,因此不論幹部和戰士,都非常熟悉總指揮。特別在戰鬥中,大家都摸到了一個規律:哪裏的戰鬥任務最艱巨,哪裏的情況最危急,徐總指揮就出現在哪裏。戰士們一見徐總指揮在前麵,使嚷開了:

“快跑,總指揮又出發了!”

“加油,趕到總指揮前麵去。”

大家一口氣趕到最後一個山峰的背後。山的前麵,兄弟部隊正在與敵人進行著激烈的戰鬥。一連來到靠山頂,跟隨總指揮的徐潔參謀便命令大家在山坡上隱蔽。這時候,羅大虎才看到總指揮帶的參謀和警衛人員都隱蔽在山坡上,唯有總指揮一個人,站在山頂上的幾棵馬尾鬆樹下,用望遠鏡向前望。敵人打來的子彈,在他身邊“嗖嗖”地叫,打在馬尾鬆樹上,飛到他的腳邊,掀起一股塵土。總指揮這種在緊急情況下仍從容不迫地進行指揮的情形,羅大虎看到過無數次。

一連的同誌隱蔽在山坡上,誰也不說一句話,但每個人的眼睛,都注視著總指揮。按照羅大虎的心意,真想跑上去,把總指揮拉下山來。可是他也知道,不能這樣做。

槍彈越來越密。

羅大虎轉到總指揮的一邊,爬上山頂,想看一下地形。到了山頂一看,隻見敵人已攻到了半山腰,並且正在拚命向山上攻擊。煙火籠罩者整個山坡。羅大虎不安地看了總指揮一眼,總指揮若無其事地站在山頂上觀察前方。羅大虎趕緊爬了回去,向各排長傳達了情況。戰士們聽說敵人攻到了前山腰,更為總指揮的安全擔心。正在這時,總指揮放下望遠鏡,轉回頭來對他身後的參謀徐潔說:

“命令部隊,準備衝鋒。”

一連戰士們早急得不行了,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把敵人消滅掉。掌旗員拉掉了旗套,戰士們抽出了馬刀。在一連左右的兄弟部隊,也同時展開了所有的紅旗。衝鋒號一響,戰士們大喊著殺聲,向敵人衝去。忽然,總指揮的身子向右一側,右胳膊上流出了鮮血。羅大虎馬上跑過去,總指揮看羅大虎想去照顧他。左手向山下一指,高聲向羅大虎命令者:

“堅決把敵人壓下去!”

總指揮負傷,仍然堅持戰鬥,這對大家是個很大的鼓舞。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指揮員在不在現場指揮,意義大不一樣。越是關鍵、激烈、危險的時刻,下級指揮員看到上級指揮員在現場,鎮定從容,士氣就會越打越旺盛,再危險的局麵,也能撐得住。在紅四方麵軍部隊裏,和在老根據地裏,流傳著許多徐總指揮曆盡艱險的許多故事。有一次,徐總指揮和大家在一起吃飯,一發追擊炮彈落在房頂上開了花,大家照樣吃飯,誰也沒給炸著。又有一次,他站著指揮戰鬥,一發炮彈打來,在他前麵三、四米的地方開花,但沒炸著他,你說巧不巧!他站的地方,前麵是個坑,坑邊有埂子。炮彈落在埂子那側炸開,彈片都飛向前方。總指揮的位置要是再向前一點,就可能會碰上。又一次戰鬥,一顆子彈打在他的背上。他把衣服扒開一看,彈頭在衣服上。因為前麵有層麥秸擋了一下,他穿的又是棉衣,所以沒有打進背裏去。還有一次,警衛員在他後麵走,飛來一顆子彈,把警衛員給打著了,總指揮倒沒有事。大家都說總指揮是吉人天相,紅福高照,多福多壽,子彈也是長眼睛的。而總指揮把死、傷置之度外,毫不在乎。他常常對同誌們說:戰爭就是這樣,說說笑笑,嘻嘻哈哈,一顆子彈頭飛來,就能把你打死。戰場上,子彈、炮彈經常落在身邊,怕死還行怕死就不能打仗,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沉著堅定,從容不迫,很重要。遇到危險,你自己首先慌張起來怕得要命,部隊不亂套才怪呢!

羅大虎帶領一連從正麵,兄弟部隊在右麵、左麵,像決了堤的洪水,呐喊著向敵人壓過去。頓時,滿山遍野紅旗招展,喊殺聲淹沒了槍聲,震蕩著山穀。一連的一百多支槍,像一把無形的鐵掃帚,嘩嘩一掃,敵人便倒了一片。

敵人慌亂了。

戰士們緊接著便衝進敵人群裏,跳進敵人工事裏,遠了用槍打,近了用刀砍,與敵人混戰在一起。一個隱蔽在工事裏的敵人,正瞄準一連的掌旗手要射擊,被一班張聰發現了,他舉起槍,一槍打過去沒有打死敵人,他便舉起馬刀,把敵人砍死在工事裏。另一個軍官模樣的敵人,用手槍逼著一個機槍射手向紅軍射擊,羅大虎眼尖手快,一槍把敵人的軍官撂倒了,敵人的機槍射手一看,嚇得扔掉機槍掉頭就跑。羅大虎三步兩步趕上去,端起敵人丟下的機槍就掃射起來。

敵人開始動搖了,潰逃了。紅軍戰士一點也不放鬆,緊緊地追趕著,幾十麵紅旗在迎風招展,駁殼槍上的紅穗子、馬刀上的紅綢子也在飛舞著,衝鋒的呐喊聲驚天動地。一個個敵人,象被打懵了的狗,嚇破了膽的雞,東一頭西一頭地向鬆樹叢裏鑽。掌旗員高舉著紅旗,哪裏敵人多就向那裏前進。紅旗指向哪裏,戰士們就殺向那裏。有的同誌負傷了,包一包傷口,又繼續戰鬥。有的同誌子彈打光了,撿起敵人丟下的槍,繼續向逃跑的敵人射擊。

這是一場惡戰。

山上山下,敵我相搏,殺聲震天。經半日血戰,紅軍反擊成功,將兩千多敵人包圍全殲,戰局才轉危為安。敵遭此致命打擊,後續部隊慌忙退守桃花一線。翌日,紅軍兵分兩路,向敵人出擊,敵全線崩潰,逃向宋埠、黃坡。敵人四個旅,被紅軍消滅近半,棄屍千餘具,再也不敢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