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的工作”有一種神奇的本領,那就是將你的意誌馴化。
你會由反感、不適,到接受、適應,到成為它本身。
最可怕的是,這一切都會悄無聲息的發生,而你永遠後知後覺。
《肖申克的救贖》就是一部類似的隱喻。
它用一個名叫肖申克的監獄,告訴我們,“這些高牆很有趣。剛入獄的時候,你痛恨周圍的高牆;慢慢地,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這就叫體製化。”
江春水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
到雙峰上班還不夠一個月的時間,江春水就已經被馴化得七七八八了。
從最初恪守的提前十五分鍾到辦公室的習慣到遲到早退成家常便飯,從每天西裝革履上下班到現在隨意的穿著。
身處的環境好似一瓶墨汁漫天潑灑過來,不管你樂不樂意,最終都隻能被淋個通透而與它融為一體的顏色。
民政辦的工作相對單一,往大了說是為民生服務,往小了說就是成天和當地最貧苦的老百姓打交道。
低保、臨時救助、醫療救助、五保老人、孤兒……都是一攬子吃力不討好,光支出沒進項的破事,鎮領導見著都心煩,所以一年到頭也進不了幾次民政辦的門。
民政工作不討喜,連帶著民政幹部也不招人待見。這也是為什麼七站八所裏隻有民政辦單門獨戶的原因所在,
江春水應付完一波前來申請農村低保的群眾之後,百無聊賴的打開網頁看起了電子小說。
剛開始碰到有群眾來辦事,江春水還挺上心。又是倒水又是記錄,就差在額頭刻上“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了。不過後來因為一次性水杯消耗過快引起了黨政辦的注意,張珍一句“水杯是給上級領導來視察工作時用的,群眾來辦事不用給他們倒水”就徹底澆滅了江春水為民服務的熱情。
倒不是說這麼點時間或者別人隨口一通訓斥就讓他裹足不前,養成了屍位素餐的官僚作風。
而是他明白在鄉鎮工作,態度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所處的職務和擁有的權限才是硬道理。
江春水沒有審核權,群眾遞交的申請材料隻有主任審核之後才能履行下一步的評議公示程序。換句話說,江春水就一接客的門童,管不了事更做不了主。
起初群眾交材料上來,江春水都會在第一時間整理好就送進去給羅英審批。但後來發現人家主任根本就沒當回事,遞進去的材料亂七八糟的堆在地板上,十天半個月都沒見有人翻動一下,慢慢的江春水也就懶得做無用功了,群眾的材料他也有樣學樣的一股腦堆在櫃子裏束之高閣了事。
民政辦除了偶爾會有群眾過來辦事,不說領導,就是鎮裏其他的幹部都少有登門,所以江春水上班時間光明正大的看小說玩遊戲也完全不虞有人發現。
看了半天小說,江春水頓感無聊,正想去別的辦公室走動走動,就聽見羅英在裏邊辦公室喊他進去。
江春水以為羅英叫自己進去是因為剛才那幫群眾辦低保的事情,他趕緊關了網頁,捧了一堆材料跑了進去。
羅英正埋頭在電腦前打字,五十來歲的人了,視力不好,反應能力更差,雖然學了好幾年,但電腦操作水平依然和小學生的差不離多少。
見江春水捧著一堆材料進來,羅英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頭,伸手接過來隨手就給丟在了地板上。
江春水瞄了一眼堆滿了低保材料的地板,猶豫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提醒道:“羅姐,這都有二十多戶的申請材料了,您看我們是不是要先辦理一部分。”
羅英聽江春水說完,冷哼了一聲,“先不管它,現在事情這麼多,哪有時間下村搞這個哪!等再多點先,到時候一起辦,省得麻煩。”
見江春水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羅英扭開茶杯的蓋子喝了一口茶,義正言辭的說道:“小江,你想為老百姓辦點事情我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們有我們的難處。縣裏財政也不寬裕,民政局一年就給我們雙峰這麼點低保指標,來一個我們就辦一個,哪有這麼多錢發?所以還是要把緊入口才好,能推回去的就盡量推回去,不然人家交了材料不見我們有動作,又得天天跑辦公室裏來噥我們。這樣搞下去,其他工作就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