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俎代庖是官場大忌。黃新也知道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太過於活躍了,特別是搞精準扶貧以來,自己事事衝在前頭,兩位主官表麵上風輕雲淡,誰又知道他們心裏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黃新躊躇了半天,還是覺得要趁著今晚這個場合跟兩位主官交個底才行。
端起酒杯,黃新放下內心僅存的那點自尊心,主動走到李勇跟前敬酒。
李勇見黃新過來敬酒,不敢馬虎,破天荒的站起來同黃新幹了一杯。
江春水那樣的年輕後生李勇大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要說連對黃新也無動於衷,那就不是一個鄉鎮黨委書記該有的格局和智慧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話在理,但領導也要手底下有人才是領導,再高的職務,要成了光杆司令怕也威風不到哪裏去。
黃新雖說比自己低了一級,但好歹也是班子成員,敲打可以,但必須講究見好就收。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當了這麼多年副職一直沒能轉正窩了一肚子火氣的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這一竿子要打過火了人家一氣之下改旗易幟更換門庭,自己不得白白丟掉這麼一個死心塌地跟了自己這麼多年老下屬給人看笑話?又或者,幹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成天陽奉陰違的,成天想著給自己拖後腿使絆子,自己這個一把手還能睡得安穩,像現在這樣穩坐釣魚台談笑風生?
相對於給自己樹敵,更愚蠢的是不懂籠絡自己的下屬。下屬盡忠,領導就能進步。相反,要是寒了下麵人的心,任你本事通天,一個不得人心的領導又能折騰起多大風浪?
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當官也一樣。李勇在正科級位置這麼多年,任憑縣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仍然巋然不動自有他的道理。
李勇喝完酒,攀著黃新的肩膀動情的跟眾人回憶起十幾年前他和黃新在法製辦並肩作戰的往事,在說到黃新多次背起出外陪領導應酬醉的人事不省的自己回家的時候,李勇曆來平穩的語調竟然略微哽咽起來。
在李勇的平緩的敘述裏,那些隱匿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瞬間舒展開來。黃新不自覺紅了眼眶,倒不是他矯情或者造作,著實是到了這年紀回憶過往就格外容易傷春悲秋。
當初兩個都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屁事不懂,鬧出了多少笑話,又留下了多少珍貴的回憶。
時過境遷,當初情同兄弟的兩人的際遇卻大不相同。這些年來,李勇平步青雲,從一個法製辦工作人員做到一個重鎮的主官,現在更是有機會邁上縣處級的台階。而黃新就要坎坷許多,少年得誌,卻在副科級的崗位上耽誤了十數個寒暑,當初自己的下屬都已經爬到了自己的頭上,黃新卻還是在副鎮長的位置上停步不前。
李勇適時的扶著黃新在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親自給兩人的酒杯倒滿酒,先遞給黃新一杯,自己隨後拿起另一杯,深情的說道:“老兄弟,人家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當年對我的好處,我這輩子怕就是要湧海相報也報不了了。
書記恰到好處的幽默頓時讓之前低沉的氣氛為之一鬆,同一桌的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領導表現出幽默的一麵,下屬自然要予以配合。笑是必須的,但笑出聲來就不合適了。這領導借幽默之風表兄弟之情,旁人笑出聲來還了得。
黃新受到感染,忙不迭的端起酒杯站起來,扯著嘶啞的嗓音說道:“老板!兄弟家說這些幹什麼,跟過您,是我黃新這輩子的驕傲。”
李勇眉頭一展,提高音調吼道:“好!我們兄弟倆幹了這一杯。”
等兩人放下酒杯,整個包廂立時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看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領導真情流露,楊明陽這些年輕人更是激動得吹起了口哨。
黃新感動得一塌糊塗,這麼多年過去了,還以為現如今高高在上的書記早忘了當初兩人共甘共苦的歲月,現在想來,他不禁為自己之前的小肚雞腸感到深深的羞愧。
看著一張張激動得臉孔,李勇的內心同樣洶湧不已。
這都是我的人啊!
早已過了而立之年的書記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敢於天地爭鋒的青年時代。
李勇環視一周,抬起雙手緩緩的向下壓了壓,原本喧囂吵鬧的包廂頓時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的機器似的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李勇端起酒杯,等謝君過來幫倒上酒,才慷慨說道:“領導是一時的,情誼卻是一輩子的。在座的,都是我李勇的兄弟姐妹,這一杯,我敬你們!”
眾人轟然應諾,一時間觥籌交錯的聲音響徹整棟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