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三四點鍾的光景。
黃登科、侯成集他們提前走了,畢竟不是捧鐵飯碗的人,不存在雙休或者法定假日的概念。
江春水起床衝了個涼,精神才稍微恢複了一點。二十來歲的年紀,常年不規律作息的弊病開始顯現,偶爾折騰一下身體就吃不消了。
手機裏有好幾條短信,都是黃登科他們發來的。大致意思都是昨晚很開心,因為工作不能繼續陪江春水,隻能下次再聚。
江春水一一看完不禁有點感慨,想當初幾個人當中最木訥的蔣博竟然都會在走之前發個短信告知一聲,看來歲月當真不隻是一把殺豬刀,更是一塊最催人心智的磨刀石,悄無聲息間就把一個個老實人雕琢成了八麵玲瓏的模樣。
父親也打了電話過來,江春水暗自慶幸自己沒接到,不然依照老家夥的脾氣,分明是關心自己言語從他嘴裏說出來也該和罵人沒多少區別了。
麵冷心熱是大多數父親的通病。或許是打小當慣了嚴父的角色,等兒子長大了,他們一時間還轉不過彎來,隻能繼續尷尬的操著生硬的語調更自己最親近的同*交流。
江遊也走了,沒打電話也沒發短信,隻是先行幫江春水結了房費,連兩百塊錢押金都留給江春水退房的時候去領。
曾經有一本書叫《細節決定成敗》,裏麵講到國人的處世哲學。其中一個很顯著的特征就是注重細節,喜歡在細節上做文章。比如請人吃飯要比客人先到,敬酒時自己的杯沿一定要比對方低,比如茶七飯八九滿......在這些瑣碎細節之中,國人的智慧和老祖宗傳承下來的禮儀文化給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江遊是個另類,在一次閑談中,他就明確告誡江春水說:
在和人相處上,要有大格局。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查則無友。凡事隻要把握好事情的主要矛盾即可,而不是關注次要矛盾。
或許對江遊來說,江春水隻要來了,幾個老同學聚過了,也都感受到了自己對他們的珍重,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餘都可以忽略不計。
清楚別人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這是門大學問。
江遊在人情方麵從不拘小節,對待金錢的態度更是灑脫。江春水有時候也會想,到底人是因為對金錢灑脫了才能對人情淡薄,還是對人情淡薄了才會不糾結於鈔票。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江春水沒法做到像江遊那樣。別的不說,就一點,他沒江遊有錢。
這世道,有錢才可以為所欲為啊!
桂龍的米粉聞名全國,從江春水記事起就是四塊錢一碗的米粉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分錢沒漲。任時光流逝,分量還是那般敦實,佐料還是那麼豐盛,於是乎,桂龍米粉在這個越發浮誇的時代儼然成了一個鼓舞人心的另類存在。
江春水在附近找了一家看起來稍顯陳舊的門麵,花了四塊錢嗦了二兩米粉。大熱天的嗦米粉容易出汗,米粉吃完,剛才的澡也就白洗了。
四點多鍾,這個點趕回老家有點緊湊。龍潭本就是桂龍市下麵相對偏遠的縣份,而江春水的老家更是龍潭縣最為偏遠的一個鄉鎮下邊最為偏遠的一個村。盡管這次江春水有開車回來,但難在從桂龍到龍潭沒通高速,鄉鎮到村裏有一段更還是泥土路。照江春水的經驗,再怎麼快,現在回去到家也得是晚上八點鍾了。
家越遠,心越近。
江春水沒得選,哪怕明知道夜間開車不安全也得回去。
那破地方雖然又遠又窮但終歸是自己家所在的地方,不論自己是窮是富,那都容得下自己歇腳停留。不像桂龍,這些外邊的城市無論再如何的繁華熱鬧,江春水這樣出身農村的外人站在這裏終究像是沒有根的浮萍,這跟學曆無關,也跟口袋裏有沒有錢無關,事實上大概也隻是因為農村人習慣了親近土地,而城市人習慣了鋼筋混凝土的味道。
江春水讀大學的時候,每逢開學總要比其他人提前一天出發。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從那山旮旯裏出來一趟實在不容易。先坐摩托車到集鎮,從集鎮搭乘班車到縣城再轉車去市裏。一個時間點沒趕上,當天行程全部作廢。而且,三年前高鐵還未現世,從桂龍去往龍潭隻有兩趟列車,一趟上午發車,江春水肯定趕不上。一趟下午發車,勉強趕得上,但是過路車,長途旅客多,車廂的味道難聞不說,抵達鵝城更是淩晨三點鍾,早過了公交車運行的時間,讀大學時江春水每月夥食費就五百塊錢,吃飯都剛好溫飽,絕對是舍不得額外花上幾十塊錢從地處郊區的火車站打個出租車回學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