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歸來不是少年(2 / 3)

所以整個大學,江春水最厭惡的時間就是開學那天。因為那天意味著他將會疲於奔命,隻為了趕上那僅有的一趟綠皮火車。更意味著下火車後他就得蜷縮在火車站外的角落裏,一直等到第一趟公交車過來為止。

也許是從小過慣了苦日子的緣故,江春水要遠比同齡人懂得隱忍,也更加堅韌。但同樣的,對於金錢,江春水也比那些家境優越的人來的更加偏執。他怕花錢,哪怕現在他早已不用再像父輩一樣在田地裏刨食,但他卻比父輩更加的勤儉,隻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掙錢的難處,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錢的用處。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錢是英雄的壯膽酒,更是成功者上位的登雲梯。

但江春水明白,苦難並不能造就偉大,它能做的僅僅是警示人們下一輩子別做窮人而已。有些東西,與生俱來,從呱呱墜地之際便標明了以後的光景。像他這樣的人,想要實現逆襲,努力是遠遠不夠的,相較於後天的努力和主觀的因素,一些猝然降臨的機遇顯得更為重要。

從桂龍趕到老家,比預計還要早了半個多小時。得益於今年席卷全國的精準扶貧運動,拖遝了好幾年都無下文的“村村通”項目終於複活,連江春水老家那樣鳥不拉屎的村落都通上了一截水泥路。山裏的太陽謝幕的早,不到七點鍾,天就已經黑成了一團鍋底。也就因為這剛修通不足全長三分之一的水泥路,江春水總算趕上了家裏的晚飯。

閉塞的山區依舊貧窮,但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卻早已不複當年的醇厚。手機的普及,外出務工大軍的出現,讓最偏遠的山區都逐漸沾染上了外邊世界的顏色。

江春水車子駛入村口,迎接他的除了幾聲不懷好意的狗吠,並沒有其他任何人。

江春水剛進家門,就看見小叔正準備往外走。江春水笑著招呼了一聲,小叔拘謹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側身讓過江春水之後才到樓下的柴房去拿柴火。

家裏冷冷清清的。

父親在火房裏炒菜,小嬸娘端著一攬子青菜在水池旁忙活,剛滿八歲的堂弟一個人默不作聲的呆在房裏看電視。好幾個大活人在的屋子裏,冷清得不像話。

母親同父親的關係不好,結婚多少年就吵了多少年。江春水小時候總是提心吊膽,生怕他們突然吵起來。有好幾次,一家人好好的吃著飯,冷不丁就有一隻碗或是一個鍋摔了過來,接著就是鍋碗瓢盆掉地和男罵女哭的交響曲。糟糕的兒時記憶在江春水的心底留下了深重的陰影,時至今日,哪怕早已長大成人依然沒法淡去。

在這樣的家庭成長起來的江春水骨子裏極度敏感,也極度缺乏安全感。記得有一次同秦婉茹出去吃飯,中途碰到隔壁桌的客人因瑣事爭執最後打了起來,江春水下意識的就有些緊張,放在桌麵上的手一直不停的發抖。秦婉茹關切的詢問,江春水才意識到父母從小透射到自己心底的那份陰影依舊根深蒂固的紮在那裏,一刻也不曾退去。隻要周遭的環境稍微牽引,那份恐懼感就會如影隨形的蹦出來張牙舞爪。

江春水讀大學後,母親就獨自一人去了廣東打工。這些年來,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偶有回來。

男人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但女人才是一個家的靈魂。

沒有女人的家是不能稱之為家的。少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炒菜煮湯飄出的味道和女人忙裏忙外的身影,一個家就失去了靈魂。

江春水的家是沒有靈魂,更沒有溫度的。現在是這樣,以前也是這樣。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感,與富裕與否無關,與人多人少無關,隻與愛有關。

江春水的母親外出打工之後,本來跟著江春水他們一塊生活的爺爺也不樂意呆在家裏了,一年到頭不是在外幫人做木工活就是在親戚家借住,難得在家連續住上幾天的。這幾次江春水回來,父親都叫了小叔他們一家人上來吃飯,熱鬧是一個方麵,更重要的能有嬸娘幫著洗碗做飯,省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