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那些足夠能幹又能為公司開疆辟土的業務員,順帶著撈點錢,對於領導來說其實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回過頭來看,要是沒有利益的驅動,這幫業務員怕也不會這麼沒日沒夜的跑市場,而水泥廠的銷量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勢如破竹的後來者居上。
這也是黃忠誠這兩年能賺個缽滿盆滿的原因之一。
但是世事無常,隨著水泥廠銷量的穩定以及一大批年輕業務員成長,公司高層也終於沒了前幾任的顧慮。
狡兔死良狗烹,這個道理向來如此。
在新來總經理的授意下,辦公室近期對水泥流向的管控突然就嚴格起來。在各個區域市場設立簽單點,每月一次的隨機抽查......一係列動作下來,往日裏最為瀟灑的一眾業務員頓時風聲鶴唳起來。
好在新來的總經理總算還念點舊情,一連串的管控手段出台,看似山雨欲來風滿樓,但明眼人都清楚,大老板其實是給銷售處處長留了情麵的。不然就不會是敲山震虎而是雷霆一擊了,反正銷售處現在就是個爛攤子,隻要想查,任誰也遮掩不了。
黃忠誠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停下車,嚐試著給幾個相熟的客戶打電話。
結果令人沮喪,在他被調離原先負責的區域市場後,那些個打了好幾年交道的老客戶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改換門庭。畢竟幾年的交情比起新來的業務員給出的價格來,顯然後者更具有吸引力。
良禽折木而息。為了那點香火情舍棄眼前實打實的利益,那是傻子而不是商人,才會幹的事情。
黃忠誠頹然仰躺在車座椅上,不甘心的重重歎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
很多人常常拎不清,誤把平台的資源當做自己的能耐,誤把平台的成功歸功於自己的本事。但黃忠誠有自知之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前兩年自己之所以能夠躺著也能數錢不是因為自己有多牛逼,而是因為自己所在公司很牛逼。
大企業的人,似乎很容易感覺自己自帶光環。出去談合作,別人一聽你是某某公司的,必然和顏悅色地好好伺候。因為平台好,工作上結識的人脈優質,時間長了,會不自覺地滋生幾分多餘的自信來。說白了,就是把平台帶來的紅利,錯當作自己的能力。
黃忠誠想起前些年自己帶過的徒弟,一個名字現在都記不全的年輕人。
年輕人大學一畢業就來水泥廠作了銷售業務員,按照公司的傳統,認了黃忠誠做師傅。年輕人出身農村,沒見過啥世麵。跟著黃忠誠在外邊跑了一段時間的業務,見過一些有錢人之後就有些飄飄然摸不著北了。逢人就說“這個老板我認識”“那個老總,我都有聯係方式”“我和某某吃過飯”……
黃忠誠冷眼旁觀,隻有在一次酒後才好心說了一句“你以為你認識這個總那個總的,可是在對方心裏,你不叫張三李四,你叫某某水泥廠的業務員。一旦你離開了水泥廠,你就是個麵目模糊的路人而已。對他們而言,重要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你現在所在的平台。”
誰知對方並不領情,反而認為他實在眼紅自己出類拔萃的交際能力,一對關係本來還算融洽的師徒頓時成了在外麵遇見也不打招呼的路人。
後來年輕人賺了些錢,越加自視甚高。旁人一慫恿就辭職下海自己當起了老板,結果在水泥廠辛辛苦苦攢下的那點資本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賠得個精光。
在那以後,黃忠誠就越發的警醒。時常提醒自己應當克製常期活躍於有錢人圈子所帶來的虛無自信心。但同時,他撈外水的腳步也越加的肆無忌憚起來。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在水泥廠幹一輩子。一旦離開平台的助力,那種日入千金,躺著也能數錢的歡樂日子就算是一去不複返了。
“算了,保住這份工作要緊,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領那份死工資吧。”黃忠誠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這兩年在水泥廠賺的錢,不多但也不少,雖說沒法讓自己衣食無憂,但在有工作的前提下,做個財務相對自由的中產階級倒也勉強。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也不嫌多......”
被丟在一旁的手機發出一陣不算悅耳的音樂,黃忠誠條件反射性的抓起手機,一看才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打進來。
黃忠誠猶豫了一會,接通了電話,操著一口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問道:“哪位?”
“黃老板是沒?”
電話那端是一口同樣帶有濃重鵝城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語氣中帶著點熟人之間才會有的意味。
黃忠誠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間想不起對方是誰,隻好問道:“我是黃忠誠,你是哪位?”
對方似乎有點生氣,提高音量道:“你沒存我的號碼?!我是二建公司的李至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