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財富的背後,都隱藏著罪惡。
江春水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壞人,相反,作為一個至今仍帶有泥土氣息的城市人,江春水身上那些從祖輩便傳承下來的美好品質並沒有因為見慣了城市的光怪陸離而有所剝離。
黃新有一次酒後就戲言,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做壞人的。的確,壞人是需要資格的。
越是生活在底層的人越缺乏以身試法的膽量,也越缺乏專研法律漏洞的智慧。試問,每日糾結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凡夫俗子如何提得動那分外猙獰的屠刀?當然,被逼上梁山的情況例外。畢竟在沒有退路之後,再膽小卑微的人除了背水一戰似乎也並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在巨大且可期的財富麵前,江春水並不介意做一回惡人。
生活其實跟做生意沒啥兩樣,要想活得比別人好那麼一點,就必須得學會斤斤計較,且在必要的時候孤注一擲。
不劃算的買賣自然不會有人去做,做壞事也是一樣。
大部分之所以不作惡,是因為做了惡於己身並無好處,甚至會帶來不小的麻煩。但如果做一件壞事情會帶來豐厚的回報,估計便是最嚴苛的律法也禁錮不了人們鋌而走險。
江春水決定做一回壞人,讓黃忠誠徹底從水泥廠卷鋪蓋走人。原因很簡單,黃忠誠的存在可能會影響到他們接下來的賺錢大計。哪怕僅僅是可能,萬分之一的可能,江春水還是毅然決然的決定敲掉這個隱患。
江春水走了很多的彎路,才勉強讓自己學會了小心翼翼的品質。時至今日,他還時常回想起當初在龍潭做水泥經銷商的慘痛教訓。富貴人家的孩子有其家庭在背後為其兜底,犯錯之後一句買個教訓便可以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但他江春水不行,沒人為他兜底,相反,他還需要從現在開始逐漸接過父親的擔子,為家庭兜底。
要做一個好人,但也要把人心往最壞處想。這是江春水這麼多年磕磕碰碰走下來總結出來的經驗,不是什麼真理箴言,卻無比適合用來當做在這個世俗生存的護身符。
——
黃忠誠這段日子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想到這句在普羅大眾中流傳甚廣的話,黃忠誠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趕緊呸呸了兩聲。
新來的總經理是個外來戶,根苗正紅的太子黨,前途不可限量,明眼人都知道,這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來這個不起眼的水泥廠隻是個過渡。
國企不比政府,沒有那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但隻要涉及到人事和利益,鬥陣也就沒那麼涇渭分明,講究個體製性質的束縛了。
年輕人沒有一份服眾的成績單,驟然登上高位難免會引起一些在水底下藏著的老王八的非議。雖然那些非議最終也起不了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但上位者終歸還是希望在實際層麵以外也能占據輿論優勢的。所以,即便是那些背景深厚的太子黨,在走上核心管理層之前,到基層曆練一番就成了類如桂龍水泥廠這些國企人事上不成文的規矩。
當然這個太子黨嘴裏所說的基層,對於黃忠誠這樣的人來說或許就是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頂層。
水泥廠上上下下的員工在背地裏紛紛猜測新來的總經理能呆多久,是一年還是兩年?
到基層待個一兩年,是鍍金。要是待的時間久了,是鍍金還是貶謫流放可就不好說了。
總經理剛來的時候,黃忠誠沒怎麼當回事。這麼一根大粗腿,黃忠誠自認為自己還不夠資格湊上前去抱住。所以他該上班的上班,該掙錢的掙錢,絲毫不耽誤。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知道新來的總經理會有所動作,但令人沒想到的是,他沒有拿向來最容易揪辮子的財務處開刀,也沒有隨大流向大部分新任領導一樣抓住考勤衛生這類瑣碎小事入手,而是直截了當的向銷售處舉起了屠刀。
這相當反常。
對水泥廠來說,銷售處無異於是重中之重。當然不是說生廠車間就不重要,但一個企業能不能向好發展,歸根究底,關鍵還是在銷售。產品有市場,銷量有保證,企業就能立於不敗之地。反之,甭管這個企業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有多優良,成本控製有多低,隻要銷量上不去,企業就寸步難行。
水泥廠這兩年的銷量節節攀升,從三年前一個市場占有率不足百分之二十的小眾品牌成長為一個占據鵝城袋裝水泥半壁江山的行業巨頭,銷售處可謂功不可沒。
所以盡管全廠的人都知道這幫一個月難得在廠裏露幾次麵的業務員在外麵嶗外水,但先後幾任總經理對此都的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貪官不可怕,庸官才可怕。業務員貪墨幾個錢不算什麼,要是因為這個影響到了整個市場的銷量才是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