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睡著了,剛剛從夢中醒來。一片朦朦朧朧中,汪川的雙眼毫無焦距,漸漸地,瞳孔從一片灰蒙變得黝黑,變得發亮。
汪川猛地回過神來。
哐哧哐哧哐哧
金屬碰撞聲有規律地傳來,這是汪川從未聽過的聲音,但是感覺卻如此怪異,似乎……
“好像在哪聽過是嗎?”平靜溫和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汪川警惕地轉身看去,一個身穿藍色製服的男子,戴著一頂深藍色的軍帽,帽簷壓得很低,幾乎看不到他的眼神。
汪川沒見過這種奇怪地製服,但他還是感覺很怪異,就像不停從列車的底部傳來的金屬撞擊聲一樣怪異……是在哪聽過嗎?
“你是誰?這是哪?”汪川問道。他的意識有些混沌,似乎有很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不停地閃現穿梭,尤其回想起自己剛才攔下未知號列車的事情……似乎自己早就知道列車會那般違反慣性定律地停在自己身邊?或者說自己根本不在乎列車到底會不會停下來?
而此時,自己剛剛似乎是做了一個夢,那種感覺清晰無比……那麼現在自己是在未知號列車上?還是說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夢?自己本來就在這列火車上,盡管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九千多年的輪回,已經讓汪川對時間的流逝漸漸麻木起來,他已經失去了對時光流逝的感覺。更可怕的是,這種麻木漸漸擴散到讓他快要失去對時光方向的感覺,究竟什麼是過去,什麼是未來,自己是在走向未來?還是走向過去?
“這裏是未知號。”藍色製服的人回答,他的聲音很溫和,帶有點點磁性,和汪川的聲音很像。
“我是你選擇的人,你選擇了這趟列車,自然就選擇了我。”藍色製服的人指了指列車一邊的窗外。汪川順著他的指示看去,車窗外,無數列車呼嘯著飛馳在鐵軌上,從眼前到天邊,密密麻麻平行的列車有近千列,清一色的黑色車廂覆蓋了大地,如同無數道時光的洪流穿梭在人生中,永不停歇,也不知道終點。
汪川看著窗外,問道:“我為什麼來這裏?”
“你來尋找答案。”藍色製服的人說道。“你知道那個答案,但你找不到它。它就藏在你的腦海中,藏在你的意識裏,是你藏起了它,然後選擇了忘卻。你來到這裏,是因為你選擇了再次找回那個答案,而我是幫你的人。”
“我憑什麼相信你?”汪川眯著眼睛,直直地看著這個連眼神都不願意露出來的人,他自己也有些詫異自己為何會突然作出如此警惕具有威脅性的動作。
藍色製服的人嘴角勾起,似乎是在笑:“因為我就是你,我就是你留在這裏,等待著你再次回來尋找答案的人。”
汪川沉默下來,良久,他說道:“那麼帶我去看。”
這算是默認了藍色製服的人說的話,因為他的解釋,似乎很符合自己的性格,汪川這麼覺得。
列車員微微點頭不再言語,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走在了前麵。走過一個連接通道,第一節車廂的門就展現在汪川眼前。然而這扇門的風格與周圍炭黑色的鐵皮車廂格格不入,是木質的,帶有一種長年累月被人觸碰的油光,把手和鑰匙孔上鏽跡斑斑。列車員從腰間拿出一串各式各樣的鑰匙,熟練地找到其中的一把,插進了鎖孔。
“這是屬於你的記憶。”列車員在哢嗒聲中打開了鎖,但並沒有推門,而是把位置讓給了汪川。
“我的記憶?”汪川愣了一下。這個詞讓他想起很多,又讓他突然覺得如此陌生,在九千多年的輪回中,唯一能讓他稱之為記憶的似乎隻有和沐汲度過的百年時光,而其他的幾千年,或許自己曾殫精竭慮,或許自己曾心灰意冷,但那些都好似都是一種被拉長了的現在,而不能稱之為過去,也不能稱之為回憶。
現在到底有多長?一秒?一分?一年?還是一輩子?似乎都可以叫做現在。沒人規定過現在不能是一個時間段,更沒人規定這個時間段的長短。
“你在天網市生活了九千多年,九千多年來你隻能看到你想看到的,卻看不到本來存在的,卻被你忽略的東西。既然你來尋找答案,那麼就要從最初的時候開始。汪川,你為什麼來到這兒?”列車員微笑著問道。他的聲音溫和而平靜。
汪川下意識地握上了門把,輕輕推開了門……
從小,他就是一個孤僻,內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孩子。而這個所謂的從小,在他九千多年的時光中隻占有了區區十年左右的微不足道的一段。因為他每一次穿越,都會回到十五歲那年準備自殺的前一天,所以他有上百段人生,但隻有一段童年。那是他早就拋卻了的記憶,因為他不會再思索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他隻關心自己要到哪兒去。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孩子,從出生的那一刻就開始懷疑自己人生的意義,直到漸漸長大,了解這個世界,成為一個少年,那種懷疑終於已經不能藏在心底,那是一種沉默卻堅定得瘋狂的執著……”
這是一間病房。汪川默默地看著眼前,在保溫箱裏的自己,因為出生的時候根本沒有哭聲,所以雖然睜著眼睛,但還是為了保險而在觀察室內觀察了兩天。保溫箱裏那個嬰兒,一聲不響,黑寶石一樣的眼珠似乎天生就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色。他看著病房內的一切,眼中平靜而帶著絲絲困惑,但沒有好奇,更沒有那種勃勃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