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偏西,我們一行人就到了謝風置辦的宅院。
在後半段路,我幾乎一直都是在閉目假寐。可能是昨晚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沒睡踏實,假寐竟變成了真睡。謝風喚我下馬車時,我才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嘴邊因為睡相太差流出的口水。
“蘇陌,到家了!”
謝風好笑地看著我,衝我伸手,要扶我下車。
我陪著幹笑兩聲。
還不是你害的!不知如何麵對你,隻好睡覺。
馬車的車廂就那麼大一點,我和謝風相對而坐,偶爾視線碰到,我幾乎條件反射一般,立馬惶恐地躲開。每每如此,我都懊悔地偷偷掐自己,真是沒有出息!他都已經說開了,我還糾結什麼!可是我就是不敢直視謝風的眼睛,因為我害怕,我怕從那裏看到哀傷,看到不舍,看到隱隱壓抑的情愫……
一想到在流水村,我與他朝夕相對那麼多年,什麼糗樣他沒見過,我索性就厚著臉皮,裝作沒看見他掛在唇邊的笑意,把手遞到他伸到我麵前的大掌裏。
他稍稍用力拉我起身,我才發現蜷著睡一路的雙腿早被壓麻了。稍一動彈,腿就像被無數隻螞蟻在咬,又像無數根針在紮一樣,又酸又麻,使不上力。
我難受地直吸涼氣,僵著身子,不敢亂動,衝謝風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腿麻了,我得歇一會!”
謝風見我緊皺著眉,似乎很是不舒服,探身過來,打橫抱起我,我身子一輕,就躺在他懷裏。他小心地走下馬車,往大敞的院門裏走。
望著外麵烏壓壓站著一大堆人,我也不敢亂動,任由他將我抱著走入府裏。
到了內院,我瞅了瞅站在兩旁的仆從侍衛,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這麼多人看著呢……”
謝風腳步沒停,邁著大步:“在這府內,還沒有人敢管主子的事!”
我偷偷撇了撇嘴,不吭聲。
你現在是太子,大炎未來的帝君,哪個嫌命長了,敢惹你!
我住的院落叫陌香居。
初看這個名字,我的腦海便閃過那一句“春又老,南陌酒香梅小”,不由在心底暗歎,謝風的情意對我而言,不能回應便是負擔。
過去的“酒香”越發綿長,才會襯得如今的“梅小”。心中的執念越深,人也便被困住得越深。好在,我和他都有時間。時間是世間最好的藥,可以療愈一切傷痕,也可以衝淡一切。
陌香居麵南坐北,院中一角種植幾株枝幹彎曲嶙峋的梅樹。一旁的花圃中開滿了應季的小花,都不是很豔麗的大花骨朵,皆是清秀雅靜的小小花蕊,很是秀氣,枝幹細嫩,葉脈嬌弱,隨風搖曳,令人心生憐惜。
院中卻引人注目的,則是兩棵成人腰一般粗的樹。一棵是枝繁葉茂的桂樹,一棵是高挺筆直的梧桐樹。兩棵樹相互依偎,樹影婆娑起舞。
我眼前恍惚閃過流水村謝風院前的梧桐樹,以及那牽起我與了九哥情緣的桂樹……
屋內的布置也是很用心,擺設不多,卻是件件很合心意。
我自然知道這些都是謝風按照我的喜好來裝飾的,內心感動之餘,還有隨之而來的沉重。
寒月忙著收拾著東西,我睡了一路,也沒有絲毫倦意,就走到院中。剛和謝風在院中的梅樹下站妥,見陸英一陣風似的走了進來。
“你把宮裏的太醫院搬過來了?”他長袖一甩,走到謝風麵前,寒著俊臉問道。
謝風微一皺眉,“有話直說!”
“這小小的陌香居怎麼也有一個藥草庫?”陸英長臂一伸,指向陌香居的東南角,“我翻看了一下目錄,竟和王宮裏的藥草庫庫存一樣。你說你一個毛頭小子,被愛情衝昏頭,我倒是可以理解。怎麼帝君也由著你?我待在帝君身旁可是比你的年頭久一些,他明明不是這樣驕縱子女的,我得進宮去勸勸帝君,一個饅頭也得蒸熟了吃,也不能……”
我見謝風的眉頭一皺,不著痕跡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站在一旁,掩袖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