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有可能,但概率特別小。”我回答。
“教授,如果實驗一直遭遇失敗,那該怎麼辦?”陳辰問。
“那就尋找失敗的原因,繼續研究啊。”我回答。
“可我們的壽命有限,如果到了人生的終點,我們依然是失敗的,那我們的堅持是否就失去了意義。”陳辰追問,和吳建相反,他一向問比較消極和極端的問題。
“這個可不是。因為一直失敗和一次成功都是小概率事件,不會那麼倒黴就發生在誰身上。當然也有人確實容易受到命運的垂青,比如發現兩種遺傳規律的孟德爾,他所研究的豌豆的性狀,正好是非同源染色體上的單基因控製的,否則很難得出他的兩種遺傳規律。要知道很多人也做這樣的實驗,但選擇了不同的材料,它們的性狀很複雜,幾乎無規律可循,所以得不到什麼結論,這些人也許和孟德爾有相同的才幹,卻隻能默默無聞。可你能說他們的工作是沒有意義的嗎?”我說。
“意義是不是隻要堅持就有可能成功?”吳建問道。
“這是一個方麵。”我說,“你們知道二八定理嗎?這是心理學範疇的一個理論。說一個集體中,隻有20%的人能夠有卓越的成就,其餘80%的人則相對平凡。所以,如果有十個人從事一個研究,可能兩個人會成功。但如果有20個人從事研究,那成功的人數可能就有4個。隨著從事研究的人的增加,那麼成功的人就會更多,對科學的貢獻也就更大。”我回答。
“十個人隻有2個人能成功,那剩下的8個人呢?我倒是希望人人都能成功。”吳建皺起了眉頭,“教授,我覺得二八定理太悲觀了,應該不是一個普遍的規律吧。我覺得,隻要大家都努力學習,努力工作,二八定理可以變成三七定理,或者五五定理,畢竟天道酬勤嘛。”
“你的想法倒是很積極。”我說,“但客觀來講,人與人還是有區別的,頂尖人才不可能占多數。”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關注著造鼠的進度,漸漸地,白色的骨架上開始出現紅色的肌肉組織,並越來越多。我知道骨架部分已經完成了,就讓白鑫在計算機上把造物台上骨架的參數跟數據庫裏正常老鼠的骨架參數進行對比,檢查骨骼的健康狀況。過了會兒,白鑫彙報說:“骨骼的成分正常,但缺失一截趾骨。”
“缺失一截趾骨?”我沉思了一會兒,自問道:“這究竟是程序的原因,還是機器出錯了?不過大體上還算正常。”
機器啟動2。5個小時後,小鼠的內髒也製造完成了,現在骨架被包裹在紅色的肌肉層裏麵,大腦和脊髓也形成完畢,頭蓋骨開始形成。十分鍾後,機械臂開始製造老鼠的皮層,很快,老鼠的身體表麵就覆蓋了一層光滑裸露的白色皮膚。這個時候,老鼠的機體已經有了生命活力,但它還處於一種休眠狀態。又過了30分鍾,老鼠的皮膚表麵就長滿了毛發,一隻完整的大老鼠誕生了。機械臂停止了工作,恢複到原位。實驗室裏的人都緘默了,表情嚴肅地端詳這隻老鼠。它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造物台上,眼睛閉著,活像蠟像館裏的雕塑。
我走到電腦前麵,對白鑫說:“先不要喚醒,掃描它的身體狀況,跟正常參數作對比。”
白鑫按照我的要求操作後,電腦上出現兩隻老鼠的體型和內部髒器構造,綠色的進度條顯示對比的進度。結果出來了,數據顯示老鼠的狀況有點不妙。其體內的血管極其脆弱,基本上無法承受正常的血壓。另外,腦部組織不夠完整,部分結構紊亂。這些都是致命的症狀。
“教授,你看這樣還要把老鼠喚醒嗎?”白鑫問。
我有些失望,但盡力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態,畢竟還在工作,畢竟是在學生麵前,都要求我表現得穩重和樂觀。我以一種不帶感情的聲音分析說:“根據現在的情況,就算喚醒老鼠,它也活不了多久。但不喚醒,保持它現在的狀態,又有什麼意義呢?喚醒吧,看看它具體會有什麼樣的症狀表現,我們好分析問題出在哪裏。”
白鑫喚醒了老鼠,在我們的注視下,老鼠睜開眼睛,開始小範圍地走動。沒過多久,身體就往一側栽倒,同時開始抽搐,並且口吐白沫。過了一會兒,就有血液從嘴角和鼻腔流出來,老鼠掙紮了幾下,終於不動彈了。
老鼠死亡的過程都被記錄下來了,不難理解,腦部的問題使老鼠發生了類似癲癇的症狀,身體抽搐導致血壓急劇上升,脆弱的血管在血液的衝擊下破裂,使老鼠全身失血而死。
原則上說,能進行這樣一次實驗,已經表明我的科研項目有了很大進展。但看著老鼠的屍體,我心情卻毫不輕鬆。我和我的學生都明白,老鼠的死亡說明有許多地方在等待著我們去檢查和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