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忌日(1 / 3)

“夏風,抓緊時間把屍體處理掉。”林有文走之前歎了口氣。

我沉浸在悲傷裏,沒有心思理睬他。

整個晚上,我躺在她的身邊,握著她僵硬的手,靜靜地看著她。

“命苦的女孩啊,你來這世上究竟為了什麼呢?”我喃喃自語道,好像她來這世界與我毫無關係。實際上,我也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權柄去創造一個生命,她來到這世界,完全是命運的安排。

我依然徹夜未眠,天亮的時候,她的脖頸底下,手臂下麵,和小腿後麵出現了櫻紅色的斑塊,那是心髒停止泵動導致的血液淤積,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屍斑。如果屍體要繼續保存,就得采取防腐的措施,然而,濃稠的失落使我對她身上的變化表現得無比麻木。到了中午的時候,她的口唇因為水分的流失而皺縮在一起,原本豐潤的臉頰開始往下塌陷,臉色則白中發黑。這依然沒有引起我的在意,我坐在地下室陪著她又發了一天呆。

轉眼到了第二個晚上,她的肚子有些鼓起,我掀開她腹部的衣服,發現她的肚皮上出現了汙綠色的斑塊。我意識到,細菌已經開始侵蝕她的內腔髒器,這綠色的斑塊正是細菌代謝產生的硫化氫與血紅蛋白發生反應的產物。她的腹腔是被細菌產生的氣體撐得鼓起。這意味著,我必須得采取行動處理她的屍體了。不然,隨著時間推移,她體內的氣體將會蔓延到全身,充斥所有的軟組織,彼時,她的臉龐,軀幹和四肢都會氣像球一般鼓脹,變得麵目全非。我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景象。

按照之前和林有文商討好的方案,我回到我的車上,取出後備箱裏的一個小箱子,帶到地下室。此外,我還從舊物堆裏找了一個方形的塑料桶,尺寸是11。40。7,可以容納下一個人。在桶的內側,貼著層一公分厚的泡沫板。我找了個支架,用繩子綁住塑料桶的四個角,把它掛了起來,離地約20公分。我去除她的衣服,把她抱到桶裏麵。由於桶長不及她的身長,我隻好把她斜放,她在桶裏麵,曲著手肘,彎著腿膕,蜷縮著。

我到衛生間,打開熱水器的開關,把水溫調到37度,燒好之後,用水桶把37度的溫水倒到大桶裏麵,直至漫過她的身體。我打開從車上取出的箱子,裏麵裝著從生物公司購買的各種消化酶,以及高濃度的鹽酸,這是前天在和林有文商討之後準備的。知道最好的毀屍滅跡的方法嗎?不是埋葬,不是拋屍,更不是把屍體切成碎片,最好的方法是把它吃下去,消化掉。而我現在就是要模擬肉類在體內的消化過程,來處理這具屍體。

按照自然消化的規律,我先加了鹽酸,調低裏麵的酸堿度,再投放由豬胃提取的消化酶。在強酸以及接近體溫的環境下,這種酶的作用效果最強,塑料桶內壁貼著的泡沫板將保持水的溫度。我蓋上蓋子,搖晃著塑料桶,好讓酶與屍體充分反應。大約20分鍾後,我打開桶蓋,她身上的皮膚大部分都脫落了,水上漂浮著肉屑。我用蘇打粉把水調回堿性,加入從豬肝髒與胰腺中提取的消化酶,讓它們與屍體繼續反應。我反複察看,反複調節水溫與酶的濃度,前後過了兩三個小時,直到桶裏隻剩下一具骨架。我欣賞著這僅存的白骨,48個小時之前,她還是個血肉豐滿的女子,天真爛漫地依偎在我的身邊。現在,在我加入高濃度的鹽酸之後,這僅存的骨架,也將在酸的作用下慢慢融化。到最後,桶裏隻剩下一池渾濁的水。

“用這水澆灌別墅前麵的樹木吧。”我冷笑著。

做完這一切,我癱倒在沙發上,木訥地發著呆,不知過了多久,我才點起一根煙。

這件事後,我終於意識到,十幾年的心血都白費了。我心裏空蕩蕩的,眼裏灰沉沉的,好像人生走到了盡頭。因為看不到未來,我已經沒有心思再去負責教學與科研,隻好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期。

此後,我買了一箱烈酒,幾條香煙,不見陽光地在家裏躺著。煙酒之中,我把自己埋葬了好久,除了上廁所,其餘時間我都躺在床上。我不是沒有起過起床做些事的念頭,隻是找不到起來的意義。我也嚐試過離開床鋪,可是一站起,身體就疲乏不已,隻好再度躺下。我渴望入睡,因為夢境裏麵她不會死,我的小娟也能回到我身邊。如果可以,我希望這輩子都活在夢境裏麵。半個世紀以前有部電影叫《盜夢空間》,裏頭有一個橋段,許多人來一家麻藥店,用藥將自己麻醉,就專門為了做夢。既然現實裏沒有你要的願景,那就隻能從幻想裏尋求安慰了,這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心境。“誰說現實不是夢?夢不是現實呢?”每當我對自己的消沉有所愧疚時,就用電影裏的這句話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