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抄錄了大部分原文,主要便於與《茶經》的製茶法作一對照。可以看出,《北苑別錄》所述宋代北苑茶的製造法,與《茶經》所說唐代餅茶的製造法,有幾處顯著的差別:一是蒸茶前“茶芽再四洗滌”;二是搗茶改為榨茶,榨前須“淋洗數過”,榨後還須研茶;三是改焙茶為過黃,即烘焙中須經沸水浸三次。北苑茶的製法與唐代餅茶之所以有此差別,其原因主要是北苑茶要出膏(把汁液榨出)而餅茶則“畏流其膏”,但現在認為,榨去茶汁,則滋味淡薄,反而降低了品質。
元代王楨在《農書》中對當時製蒸青葉茶工序,說得很具體。他說:
“采訖,以甑微蒸,生熟得所。蒸已,用筐箔薄攤,乘濕略揉之,人焙,勻布,火焙令幹,勿使焦,編竹為焙,裹翡複之,以收火氣。茶性畏濕。故宜翦收藏者,必以翡籠剪翦雜貯之,則久而不浥(音yi,濕潤的意思)。宜置頓高處,令常近火為佳。”(見卷十《百穀譜》)唐、宋時代的製茶方法,以蒸壓為主體,以蒸殺青,以壓成型。但這並不是唯一的方法。前已述及,當時有些地方的製造方法,已有用炒殺青的,也有不成型的,這是由於餅茶製造工序的簡化或省略而形成的。自北宋後期到元代,製茶技術才有所發展。宋徽宗宣和年間(1119—1125),為保持茶葉的固有香味,改蒸青團茶為蒸青葉茶(也稱蒸青散茶)。宣和庚子(1120)所製作的“銀線水芽”,則是當時葉茶中的極品。到了元代,蒸青團茶已逐漸淘汰,而蒸青葉茶大為發展,又以鮮葉的老嫩不同,分為芽茶(如探春、紫筍、揀芽)、葉茶(如雨前等)。
從唐、宋到元代,綠茶製造,已形成了一套較完整的蒸青工藝技術,其產品的演變是,從大餅茶到小龍團,由團茶到葉茶。到了明代,已有較多的史料記述炒青製法,這種製法,進一步發揮了茶葉的香味,是我國製茶技術上的又一次重大發展。明代發展炒青製法以後,相繼出現了曬青、烘青,再發展到全炒。製茶技術既發展較快,製茶花色就越來越多,這就為發展綠茶以外的茶類打下了基礎。
明代茶葉古籍中較重要的,有張源的《茶錄》、許次紓的《茶疏》和羅廩的《茶解》,他們都是對茶葉生產情況比較了解和有一定的實踐經驗的,所以對製茶情況都敘述得較為具體。如張源在《茶錄》“造茶”、“辨茶”兩節中說:
“新采,揀去老葉及枝梗、碎屑。鍋廣二尺四寸,將茶一斤半焙之,候鍋極熱,始下茶急炒。火不可緩,待熟方退火,徹入篩中,輕團那(那,通挪,以下兩那字都通挪)數遍,複下鍋中,漸漸減火,焙幹為度……火烈香清,鍋寒神倦,火猛生焦,柴疏失翠,久延則過熟,早起卻還生,熟則犯黃,生則著黑,順那則幹,逆那則澀,帶白點者無妨,絕焦點者最勝。”
許次紓的《茶疏》在“炒茶”一節中說得更詳細:
“生茶初摘,香氣未透,必借火力以發其香。然性不耐勞,炒不宜久,多取入鐺,則手力不勻,久於鐺中,過熟而香散矣,甚且枯焦,不堪烹點。炒茶之器,最嫌新鐵,鐵腥一入,不複有香,尤忌脂膩,害甚於鐵,須預取一鐺,專供炊飲,無得別作他用。炒茶之薪,僅可樹枝,不用幹葉,幹則火力猛熾,葉則易焰易滅。鐺必磨瑩,旋摘旋炒。一鐺之內,僅容四兩,先用文火焙軟,次加武火催之,手加木指,急急鈔(鈔,俗作抄,摩桫的挱,也省作抄,所以,鈔是摩桫的意思)。(下同)轉,以半熟為度,微俟香發,是其候矣。急用小扇鈔置被籠,純綿大紙,襯底燥焙,積多候冷,人瓶收藏。人力若多,數鐺數籠;人力即少,僅一鐺二鐺,亦須四、五竹籠,蓋炒速而焙遲,燥濕不可相混,混則大減香力。一葉稍焦,全鐺無用,然火雖忌猛,尤嫌鐺冷,則枝葉不柔……”羅廩的《茶解》在“製”一節中說:
“炒茶鐺宜熱,焙鐺宜溫。凡炒,止可一握,候鐺微炙手,置茶鐺中,劄劄有聲,急手炒勻,出之箕上,薄攤,用扇擁冷,略加揉挼,再略抄,入文火鐺焙幹,色如翡翠。若出鐺不扇,不免變色。茶葉新鮮,膏液具足,初用武火急炒,以發其香,然火亦不宜太烈,最忌炒製半幹,不於鐺中焙燥,而厚罨籠內,慢火烘炙。茶炒熟後,必須揉餒,揉挼則脂膏溶液,少許入湯,味無不全。鐺不嫌熟,磨擦光淨,反覺滑脫,若新鐺則鐵氣暴烈,茶易焦黑,又若年久鏽蝕之鐺,即加蹉磨,亦不堪用。炒茶用手,不惟勻適,亦足驗鐺之冷熱。茶葉不大苦澀,惟梗苦澀而黃,且帶草氣,去其梗,則味自清澈,此鬆蘿、天池法也。餘謂及時急采、急焙,即連梗亦不甚為害,大都頭茶可連梗,入夏便須擇去。”
上述的記載表明,明代的製茶工藝,已有了新的提高,特別是運用高溫殺青的炒青製法,大大地增進了綠茶的色、香、味。這些史料中所記載的關於炒青火候的掌握,炒茶的手法,投葉的數量,特別是防焦、防沾染異味、防吸收水分等方麵,都還具有現實意義。
此外,在上列史料中,還對唐宋間貢茶的製法,提出一些獨到的看法,很有啟發性。羅廩在《茶解》中說:
“即茶之一節,唐末問研膏、蠟麵、京鋌、龍團,或至把握纖微,直錢數十萬,亦珍重哉!而碾造愈工,茶性愈失,矧雜以香物乎?曾不若今人止精於炒焙,不損本真。故桑苧《茶經》第可想其風致,奉為開山,其舂、碾、羅、則諸法,殊不足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