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認為,茶不是一般的止渴飲料,也不同於酒精飲料,而是一種“蕩昏昧”,也就是可以起著生理和藥理作用的消睡提神的飲料。但從陸羽在《一之源》裏的論述來看,他對茶是極其推崇的,他既說茶是“嘉木”,更把選用茶葉的困難和選用人參相比,所以他在這一講裏特別強調一個“精”字,所謂“茶有九難”,意即從采造到煮飲,都應力求其精。也就由此,他一方麵把民間煮成的“庵茶”,以及加用配料、煮得沸透的茶看成是溝渠裏的廢水,並對當時慣於用這樣的方法調製茶湯(“習俗不已”)表示感歎;另一方麵,他自己對茶味則要求“珍鮮馥烈”(意即香味鮮爽濃強),要求“雋永”(意即滋味深長),同時還要求一“則”茶末最好隻煮成三碗,至多也不能超過五碗,這都表明他飲茶的目的主要是在於“品”茶。因此,在理解“蕩昏昧”的作用時,就不能單純理解它在生理和藥理方麵所起的作用,也應理解它在精神生活上所起的作用。也就是說,《茶經》作者側重的是把飲茶看作是精神生活的享受,這個觀點是十分明顯的。
《六之飲》是《茶經》十講中的重要講節之一,原文涉及麵甚廣,有關造、具、器、煮各方麵的問題已在有關講節中分別加以評述,本節著重論述飲茶風尚的傳播(包括茶的流通)和飲茶的習俗兩個方麵,不過陸羽在論述飲茶風尚的傳播時所引用的自神農氏迄唐代以前的史料,與《七之事》完全重複,為了尊重《茶經》原文的內容,現仍就《六之飲》所述的史料加以評述。
三、飲茶風尚的傳播
在論述飲茶風尚的傳播時,有必要先闡述一下我國產茶地區擴展的曆史,亦即我國產茶區是如何從茶樹原產地的西南地區擴展成後來的多達十幾個省區的。
從茶區擴展的整個曆史過程來看,我國的產茶地區,是從茶樹原產地的西南地區先後由水路和陸路逐步向其他地區擴展的,其中特別是沿著除黃河以外的幾個大小水係向各地擴展,這是茶區擴展的主要途徑。當然,當時無論由水路或陸路向各地擴展,所以不擴向氣候比較寒冷的北方地區,自然是受著自然條件製約的緣故。
陸羽在《八之出》中,列舉了唐代的茶產地(他所列舉的是並不完整的,這將在本書第八講中加以評述),而未涉及到茶產地的擴展情況,這是有其主客觀原因的。主要的是,陸羽沒有也不可能注意到茶葉方麵這個根本問題;其次是,他由於安史之亂,由原籍湖北避難到江蘇,多年以來,足跡所至,大抵在長江下遊的蘇、浙、贛三省,他既未到過茶樹原產地的包括四川、貴州、雲南三省的西南地區,根據史料記載,甚至在西漢時代即早已有飲茶風習的其原籍鄰省湖南,也未能涉足。因此,他在《茶經》中沒有談到茶區的擴展途徑就是不足為怪的了。
茶區的擴展,最初是和戰爭或其他原因造成的人口大量遷徙流動相關的。公元前334年以後,楚威王曾命莊躋由楚國(春秋時,楚國疆域西北到今陝西商縣東的武關,東南到今安徽含山北的昭關,北到今河南南陽,南到洞庭湖以南;戰國時疆域又有擴大,東北到今山東南鄙,以後又擴大到今江蘇和浙江)率兵入滇(今雲南省),以滇池為中心,擴地數千裏。公元前316年,秦惠王曾命司馬錯由陝西率兵滅蜀國(都城在今四川成都市)。《史記·秦本紀》說:秦惠王更元九年,即公元前316年,“司馬錯伐蜀,滅之”。滅蜀後徙秦民一萬戶到蜀地,後又滅巴國和苴國。巴國都城在今四川重慶市。苴國是蜀王封其弟葭萌為苴侯所建立的國,在今陝西漢中。苴國被秦所滅事,見《七之事》之述評。《史記·秦始皇本紀》說:公元前247年,秦“莊襄王死,政代立為秦王。當是之時,秦地已並巴、蜀、漢中……矣。”“政”即秦始皇。公元前308年,司馬錯又率巴蜀十萬之眾,浮江伐楚。公元前280年,秦奪楚黔中郡(郡治在今湖南沅陵縣),莊躋歸路阻絕,在滇建國,自稱滇王。秦代的黔中郡,轄有今湖北、湖南、四川、貴州四省的各一部分,秦兵攻奪楚國的這個郡,當是經由它所攻滅的巴蜀兩國的領土攻入的。秦始皇初滅六國,除遷徙天下豪富十二萬戶到鹹陽,一部分散到巴蜀等地外,後來又於公元前214年征發曾犯逃亡罪者、贅婿(秦代的贅婿,與奴婢無甚差別)及小商賈為兵,取南方桂林(治所在今廣西桂平西南)、南海(治所在今廣東廣州市)等郡,更發大軍五十萬人守五嶺,與土著雜居。(上述史實,見範文瀾《中國通史》第一冊第五講,第二冊第一講和晉常璩《華陽國誌·蜀誌》)在這樣的多次戰爭和戰爭以外的原因導致的人口大量遷徙流動的情況下,把茶樹原產地的西南地區的茶葉傳播到後來產茶的其他各地,從而逐漸擴展為各個茶區,是很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