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都異常順利,重點大學的大門向她敞開的那一刻,她像孩子那樣飛到每家每戶告訴他們她要離開了,她要去到嶄新的城市開始嶄新的生活。關於未來雖然充滿未知,但那一刻是無所畏懼的。她的母親把家裏的牛殺了,煮成肉分給村裏的鄰居,大家紛紛恭喜小米,誇她人美又聰明,前途不可限量。臨走那天,一向鬱鬱寡歡的母親眼裏放著光,對她說,小米,認真學習,認真生活,認真找個好男人,天涯海角去生活,別回來了,這裏太小,容不下深情。
小米含淚告別母親,踏上自己的人生道路。
憑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小米積極努力地經營著自己,圖書館,學生會,社團,她積極參加每一個活動,也跟著城裏的同學出入大型商場,酒吧,體驗豐富的夜生活,她從站在城市茫然無主的農村姑娘,一點點洗去身上的故鄉烙印,改掉口音,糾正生活習慣,提高品味,完善自己。
在畢業時,她已有豐富的社會經驗,也獲得優質公司的青睞。
或許是母親潛意識裏的影響,或許是常年因缺少而對愛的渴望,彼時優秀的她在事業和愛情中果斷的選擇了愛情。
她放棄工作決定跟著大三時就認識的法國男人移居國外。結婚生子。因為於她而言,感情是前一段人生裏缺失太久的東西。她看到這份深情就必須要緊緊抓住他,這是她最想要得到的。
母親送她上飛機去法國的時候,她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滿足,似乎傾其一生,就是希望看到愛情沒有失望。她所沒有獲得的一切,女兒都替她擁有。看著女兒的幸福她終於為她的失落找到了最好的救贖。所以她笑得淚水滿溢,她抱著小米說,天涯海角去生活,別回來了。
小米握著她最炙熱的憧憬踏上去法國的航班。
但她沒有想到,短短幾年,愛情的甜蜜就灰飛煙滅。
她想盡一切辦法挽留,但那人卻執意要走。
她不相信,不甘心,她抗爭,她爭取,她低三下四也極端挑釁,他還是要走。她痛苦,卻堅強勸慰自己,或許,沒有遇見對的人。
她不會放棄愛情,也不放棄尋找。她要把自己滿滿的愛給予一個人,她那麼那麼需要愛。
直到她遇見鍾離。
她中意他,他的溫和,沉穩,和骨子裏的疏離,這一切仿佛讓她看見自己。她努力去抓住他,但是鍾離和她的互動,讓她想起母親的話,男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照耀著你,卻永遠都抓不住。
眼前是鍾離的家,清簡得一目了然。餐桌上的水果刀,發著鋥亮的光芒,它可以削去果皮,也可以結束生命。
她走過去拿起它,腦海中閃現母親的容顏。
她踉蹌得後退一步,製止了自己的念頭。
出門後的鍾離被接連不斷的電話call如工作狀態。他的公司在穩定升級中,每一個項目經理都在和他溝通,等待他的最終決策,這些決策關係公司的走向和前景,當然也關係那些在早高峰擠地鐵的人,那些在辦公室裏對著電腦孜孜不倦的人,那些傍晚時分下班為家庭做飯的人,他們依靠他發的薪水生活,他們是他的責任。
他們或許有過最無畏的青春年華。他們或許經曆溫柔和背叛,經曆過毫無防備的相遇,他們或許有過夢的升起和破碎,或許剛剛麵臨一次悄無聲息的離別。但如今的他們,隻能依賴眼前的工作,手邊的事情。這是他們最真實可靠的生存資本。是他們獲取豐盛和自由的來源。
那些暗夜裏的孤獨,落寞,回憶,期許,絕望,疼痛,妄想,貪戀,執著……都收緊在最幽閉的角落。在光明磊落的白天,要像模像樣的生活。
而這一天的傍晚,鍾離卻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再次想起昨晚和小米發生的一切。他不是遊戲人間的土豪性情,今天早晨離開家裏開始,這件事一直擱在他心裏,對流年的內疚感也時常跳出來,忙碌談判時,可以不想起,但一個人靜下來,卻極其不舒適。窗外下著大雨,樹影晃動,鍾離在這一刻很想念流年。但是他不想主動聯係她,他害怕內心對自己的苛刻讓他麵對流年的時候會不自在,他不想撒謊,也不想解釋,逃避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早早地開車回家。他走進家裏,又看見小米。她還是早上告別時的樣子。
鍾離吃驚,你沒走?
小米點頭,說,我在等你回來,想找你聊聊。
鍾離坐下,認真地看著她,還沒有開口,小米先一步說,鍾離,求你不要拒絕我。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歡你。我本來在想,或許你是因為有妻子,我覺得遺憾,但是來了你家之後,我確定你現在是一個人,這裏的一切呈現的樣子都在告訴我,你是一個人對嗎,如果這樣,為什麼要抗拒我。給我一個機會和你相處。
鍾離平靜地問小米,你看中我什麼。
小米思索著,你給我一種很久違的安全感。
鍾離說,小米,前一段感情讓你沒有安全感,你一直缺少愛,但不能這樣盲目尋找寄托。
小米反駁,愛一個人其實根本不需要理由。你知道我的上一段感情經曆不堪,我前夫在外麵一直有不同的女孩在交往,他對我時好時壞,我一直患得患失,痛苦又無奈,一直到他把女人帶到家裏被我撞見,我才真正覺得,婚姻走到盡頭了。我回顧這一段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我隻是告訴你,我受過傷,所以並不敢輕易動心,也沒有盲目尋找寄托。
小米在說這段話的時候,鍾離的腦海裏竟然全是流年知道他和小米那一晚事情後的樣子。他控製淩亂的思緒,聽小米講。
小米繼續說,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再相信男人,不再會相信感情,可是,我們去看電影,我們吃飯,種種接觸,我覺得你不是那樣的男人,你像藏了很多秘密的人,也許也有傷痕,我甚至能感受到你有痛苦。我們為什麼不能互相拯救,隻有感情可以治愈這一切不是嗎。不管你有多少的顧慮,可是,我就是想愛你鍾離。
小米深情而無辜地眼神直勾勾看著鍾離,不得不承認,雖然小米心裏有深重的傷口,但是她內心還是擁有少女的執拗和堅持,或許感情可以治愈傷口,就如此刻的她像一隻受了點傷的小貓找到了避風的樹洞,想要停下來舔舐傷口並且築一個窩。但這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鍾離的回答,把她的希望碾得粉碎,鍾離說,你不能隻看表麵,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是你無法想象的那樣。還有,安全感是自己給的,沒有任何一個外人會給你長久的安全感。小米,收好你自己的心,不要隨便給。時間不早了,你回家吧。
小米愣愣地看著他,說,所以,你連了解你的機會都不給我?所以,你那天,隻是一時興起?睡過就當愛過?……
停。鍾離打斷情緒激動的小米,他不想再和她多說什麼,在完全看不懂他的小米麵前,他覺得任何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他把她拉到門口,非常平靜鎮定地對她說,你走吧,小米。
小米轉身一把抱住他,鍾離推開她,小米再撲上來緊抱著他不放。鍾離的精神潔癖讓他開始厭惡這樣的行為,他無奈地隨她抱著,然後他的肩膀感受到了液體,小米在哭。他也不知道她在哭些什麼,他沒有安慰她,隻是任由她纏繞著他的身體。過了很久,小米停止哭泣,但她沒有放開鍾離,鍾離說,你夠了嗎?
小米說,能不能抱抱我,就一次。
鍾離說,沒有人可以要求我。
小米失望地轉身離開他家。鍾離的內心卻依然不能平靜,世間並沒有什麼長久的關係,為什麼那麼多人卻如此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