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樹蜂的問題(3 / 3)

針對成蟲自己挖掘出去的通道的情況,問題就更迫在眉睫地放在了我的眼前。在樹幹內自娛自樂、養精蓄銳過後,幼蟲是否會為將來的成蟲挖開出口呢?生命短促的成蟲急切渴望離開黑暗的房間,因此不應該由它來挖通道。然而,成蟲是認識通往陽光之路的。可是,為了從黑暗的樹中心爬到陽光普照的樹外,它為什麼不沿最短的直線前進呢?

是的,直線用圓規進行測量也許是最短的路線,但對昆蟲來說可能並非最短。因為長度隻是整個挖掘工作所有因素之一,還必須考慮到挖掘時需要克服的重重阻力。每種樹層的硬度和挖掘木纖維的方式不同,阻力大小也會不一樣。所以,有些木纖維應橫向被撕開,有些則應被縱向分裂。為了鑽透木層,由不同的阻力值有待確定的條件,是否應該設計一條將工作量減到最小的曲線呢?

我曾經利用我貧乏的微積分知識,探究阻力值是如何隨著深度的不同、方向的改變而變化的。但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完全推翻了我艱苦計算的成果,那就是計算變量在這裏不適用。動物不是會爬行的數學家,它前身的力量和將要穿越的環境的硬度決定了行進軌道中的質點,而自身的條件對其他條件起輔助作用。成蟲沒有具備幼蟲可以隨意轉動身體方向的能力。由於堅硬的外殼,它幾乎就是一段堅硬的圓柱體。形象點兒說,我們可以把它看成是一段不可彎曲的直圓木。

我們再來看一看比喻成為一根直圓木的樹蜂成蟲。在離樹幹中心附近處,樹蜂完成變態。成蟲頭朝上方或很少地頭朝下,縱向睡在樹幹中的通道內。成蟲應該在身前挖掘了一個淺而足夠寬的孔,能夠讓身體略微向外的方向傾斜,來達到盡快地出去的目的。這是整個計劃的一小步,接下來,開鑿了第二個同樣的孔,同時身體再次向外傾斜。總之,照此類推,隨著身體利用小孔狹小的寬度,而向外略微傾斜進行每一步小小的移動。樹蜂傾斜的方向就像一根偏離了方向的磁針,在一個有阻力的環境中,以均勻的速度前進,想回複到自己原來的方向,於是,一個比磁針略粗的通道也隨著開拓出來。樹蜂差不多就是這樣工作的,它的磁極就是光亮的自然世界,隨著不斷地齧噬樹幹,不斷地緩緩傾斜身體,不斷地朝光明前進。

現在樹蜂的問題解決了。樹蜂的軌道由許多均勻的部分構成,每部分所構成的夾角的角度一樣,也就是一條切角線恒定不變的弧線,符合圓周的特性。

剩下的工作就是要弄清楚真實情況是否與推斷相符合。我選擇了20來條長度相當長並且適合用圓規進行檢測的通道,用一張透明紙準確描下了它們的圖樣。結果,推斷和實際情況相當吻合。有一些通道長達十幾厘米,樹蜂開鑿的軌跡與圓規的軌跡吻合得很好,即使存在差距也很微弱。也許人們會因為存在小小的差距而不滿意,這些差距與抽象理論的絕對嚴格是不相容的。

樹蜂的通道實際上是一條下端同幼蟲挖掘的走廊相連接,上端沿一條水平或略微傾斜的直線通向樹表的寬敞的圓弧形拱廊。它能允許成蟲自由轉向,這樣,成蟲的身體逐漸由與樹軸平行轉到與樹軸垂直的方向。接下來,它得挖掘筆直向外的最短的通道。

按照這種軌跡工作量會最小嗎?是的,在昆蟲的世界是這樣的。

如果幼蟲在蛹期的準備階段就想到用另外的方法定向,將頭朝著出口,而不是轉向與樹軸垂直的方向,這樣成蟲隻需直接往前鑽開薄薄的表層,逃走顯然就方便得多。但是,也許是隻有幼蟲才能判斷時機是否成熟,也許是負擔不起太重的工程量的原因,垂直通道在水平通道的前麵完成。為了從垂直通道進入水平通道,成蟲依靠拱廊改變方向,一旦轉過身來,就沿直線前進,直到掘開出口。

從樹蜂成蟲起步點的角度上,讓我們再來評價一下樹蜂。它堅硬的身體決定它必然要逐漸轉動身體的方向,不能隨心所欲地從事挖掘工作,一切都受到機械的限製。但是,它能夠以自己為軸自由轉動,從不同的角度挖掘通道,可以嚐試用各種方式以一連串的連接拱廊來隨意轉動身體的方向,而並不隻限於一個平麵內。的確,它完全可以這麼做,完全可以繞自己轉動,將通道鑿成螺旋形或是方向變化的環柄形的曲線,但最終樹蜂很可能會迷失在自己的迷宮內,這邊試試,那邊試試,四處摸索,永遠也不會成功。

但是,樹蜂毫無阻礙地成功地逃走了。它的走道幾乎總是在工作量最少的同一平麵內,另外,如果一開始就處在離心位置,那就會有多個垂直平麵,其中穿過樹軸的垂直平麵,一側要克服的阻力最小,相反一側則阻力最大。當然,樹蜂也可以在其他平麵上挖掘出口,但這樣的工作量是介於最大和最小之間的。樹蜂拒絕采用這些方法,它總是采用穿過樹軸的平麵,然後選擇路徑最短的一側。簡而言之,樹蜂的通道處於樹軸和出發點所決定的平麵內,在這個平麵的兩個區域內,通道穿過的區域麵積小一些。這樣,盡管僵硬的身體礙手礙腳,隱居在楊樹幹內的樹蜂仍然用最少的工作量從楊樹幹中逃出了。

礦工利用專用指南針在不熟悉的地底下掌握方向和尋找路徑,水手也用指南針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中確定航線。那麼,木棲昆蟲在樹幹深處是靠什麼指引方向的?它也有“指南針 ”嗎?似乎是這樣的,因為它必須按照最近的通道到達外麵光亮的世界。為了實現這個意圖,木棲昆蟲在經過幼蟲期,在千回百轉、錯綜複雜的迷宮裏長時間的悠閑自在的散步後,果斷地選擇一條省力平坦的路線,並將交叉處設計成肘形的彎曲,以方便轉身,一旦轉向垂直朝向鄰近的樹表層,就能直線逃出樹表。

無論什麼樣的阻礙,由於方向是固定的,樹蜂都不會改變平麵和它的弧形通道。如果需要,樹蜂寧可齧噬金屬,也不會改變身體的傾斜度而背對鄰近的光線。在研究所的昆蟲學檔案中有這樣的真實故事:古幼樹蜂鑽穿了彈藥盒裏的子彈;在格勒諾希爾的彈藥庫中,巨樹蜂用同樣的方法開鑿了通道。在彈藥箱中的樹蜂,絕對服從自己的路線方向,鑿通了鋁塊,因為斷定光明的出口就在鋁塊背後。

毫無疑問,無論是那些幫助成蟲開辟出路的幼蟲,還是必須親自挖掘的樹蜂成蟲,都有指明方向的“指南針 ”。這種“指南針 ”是什

麼樣的?問題的答案還處在一種無法探知的黑暗領域中,我們還沒有特別精良的感覺器官來推測這些指引動物方向的“指南針”。這顯然

是人類器官無法感知到的另一個感覺世界,一個對我們封閉的世界。

暗房中的視覺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攝錄到隻有紫外線才能發現的事物;麥克風的薄膜能感覺超出人類聽力範圍的聲音。另外,精密的物理儀器,一種化學化合物等都超出了人的感官的感知的範圍。

認為昆蟲精妙的身體結構也有類似的功能,甚至超出我們的感知範圍,而目前我們的科學對此還一無所獲,這樣的說法是否有點貿然?

這個問題,沒有確切的答案,我隻是有點兒懷疑罷了。然而,至少我應該去除在我頭腦裏冒出的一些錯誤的觀點。

會不會是樹木的結構指引了幼蟲或成蟲呢?當昆蟲橫向齧噬樹層時,以一種方式來感知周圍的環境,然後當縱向時,換成另一種方式感知。難道這中間沒有給樹蜂導向的因素嗎?沒有,我從植根在土壤中的樹樁中觀察到,昆蟲依靠光遠近的程度來挖掘通道,有時是沿著直線方向縱向向上挖掘到樹樁橫截麵,有時則是通過拱形通道橫向挖掘到達樹樁側麵。

那我到底了解了什麼呢?昆蟲的“指南針”是化學反應、是磁場效應還是熱場效應呢?都不是,因為昆蟲在豎著的樹幹中挖掘的通道,既有朝著北方長年處在樹蔭下的,也有朝向南麵終日受陽光普照的。出道口總是朝著最靠近外界的一側打開。這是溫度導致的嗎?也不是。因為盡管樹蔭下的一麵溫度較低,但向陽的那麵也同樣受到昆蟲們的喜愛。

是由聲音來引導的嗎?更不是。在幽靜的樹幹中又有什麼聲音呢?並且當外界的聲響穿透1厘米左右的樹幹時,變化也不定。是由重力起的作用嗎?也不是。因為在楊樹幹中,我曾經觀察到一些頭朝下爬行的樹蜂,並沒有改變它們的弧線軌道。

那麼,向導是誰呢?我毫不知情。然而,這並不是第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在研究三叉壁蜂如何走出蟄居的蘆竹時,我就沒有找到答案,在無法找到另外的答案時,我認為答案是一種特殊的自由空間感知力。因為從樹蜂、吉丁和天牛科昆蟲處得到的啟示,我不得不拿出這個解釋。但並不是因為我完全肯定這個答案,在任何語言中,未知事物都無法準確地表述出來。在漆黑的樹幹中的昆蟲們知道用最短的路線找到光明,這是沉默有力的證明;所有誠心誠意的觀察家都不會為承認它感到羞恥。前赴後繼的觀察者在認識到用進化解釋不了本能後,都能深深地感悟到阿納夏格爾的思想,對於我的研究,我將用它作為簡潔的結束語:我們曾經努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