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銅點吉丁,同樣生活在櫻桃樹的樹幹和樹皮之間。盡管它強壯有力得多,可是在蛹做準備工作時卻沒花多少力氣。它的居室僅僅是通道的延伸和擴展,隻簡單地上了漆。因為幼蟲討厭枯燥無味的勞動,所以既不挖鑿木層,也不挖開樹皮,隻是在樹皮中挖鑿出一間簡陋的小屋,而打開出口的工作則交給將來的成蟲。
每種昆蟲都向我們展示了它們各自獨特的工作方式和新穎的做事技巧,僅僅從工具上說是解釋不清的,當然,從它們詳細的勞動細節中我們也會得出一些重要結論。我還要為我的觀察記錄補充更多細節,隻有這樣,我對昆蟲研究工作的方向才會更加明確。讓我們再來看看天牛科昆蟲的世界。
天牛是一種喜歡居住在老鬆樹樁中的昆蟲,看到它的幼蟲修築的通道你會發現,出口往往向外大大敞開,有的出口在樹樁的橫截麵,有的出口則在樹樁的側麵。在大約兩個拇指深的地方,通道會被聰明的幼蟲用一大團粗木屑做成的長木塞堵住。這樣做往往是從安全著想,因為後麵就是蛹的臥室,呈扁平圓柱形狀,還用木纖維絨裝飾過。再往裏走,就是幼蟲製造的迷宮,也被消化過的木屑密密地堵塞住了。看看出口的線路,開始是和通道和樹軸平行,如果出口開在樹樁側麵,那麼幼蟲會將通道彎成肘形並以最短的直線距離通到外麵。
如果出口開在樹樁截麵上,則通道就徑直延伸直達橫截麵。有時,如果整個通道完全暢通無阻,樹皮也會被挖鑿開來。
很幸運,我在一些被剝去皮的綠橡樹圓材內發現了一種叫做斯特彭斯天牛的昆蟲。一樣的逃離方法,一樣的彎曲成肘形的通道,也是呈最短的距離通向外界,還同樣是用木屑封堵住屋頂。讓我搞不明白的是,斯特彭斯天牛的通道也穿透樹皮嗎?因為我看到的圓材是被剝去了樹皮的,這方麵的細節讓我無法了解。
熱帶天牛可以說是櫻桃樹的鑽探者,蜂形天牛稱得上是英國山楂樹的挖掘工,它們在巢內也修築圓柱形的通道,而且也被急轉成肘形,在出口處,還借用剩下的樹皮為簾或保留了厚度僅為1毫米的木
層遮擋出口。在離樹表不遠的地方,通道擴張成蛹的臥室,臥室與通道之間被幼蟲用密密堆積的蛀木屑分隔開來。
各種天牛的巢穴都是大同小異,我不再贅述。從這些例子中,可以總結:天牛科和吉丁科這些木棲昆蟲的幼蟲為成蟲修築了出巢的通道,而成蟲隻要清除木屑障礙或者鑽穿薄薄的木層或樹皮就可以來到戶外了。很有趣,成蟲和幼蟲的職責完全背離人類的邏輯:幼蟲身強體壯,擁有不錯的挖掘工具,承擔的是繁重的工作;而成蟲卻是天生的享受者,它們不懂技藝,也不工作,甚至有些遊手好閑。從人類的角度看,孩子本應躺在他的保護人 —母親懷抱中過天堂般的生活;
而這兒的孩子 —幼蟲,卻成了母親的保護人。這或許就是昆蟲世界最有趣的地方。幼蟲用牙艱辛地挖掘通道,並以此來保護成蟲,將成蟲引到充滿歡樂的陽光下。幼蟲為成蟲舒適的生活創造了條件。
我們可能會有這樣的疑問:成蟲看上去十分強健,難道它們真的是天生的享受者嗎?帶著這個疑問,我做了這樣一個試驗:將各類昆蟲的蛹放在一些寬度與昆蟲天然居室相當的玻璃管裏,並且用粗紙屑在玻璃管裏襯了一層,有了這樣得力的支撐點,成蟲挖掘就方便多了。它們要鑽穿的障礙物五花八門:有的是厚達1厘米的軟木塞,有的是腐爛變軟的楊木塞,還有的是堅硬的圓木片。我發現,成蟲能夠輕鬆地穿透軟木塞和已經變軟的楊木塞,這對它們而言顯得很容易,就好比是逃出時要鑽開的薄薄的障礙、要鑽透的樹皮窗簾。也有幾個成蟲無法通過這些簡單的障礙。但是,試驗中的所有的成蟲在堅硬的圓木片前都死去了,它們無法穿過這些堅硬的壁壘。即使是大個子健壯的天牛,無論是在我仿造的橡樹居室中,還是在僅僅用隔膜封住的蘆竹中,也逃脫不了死去的命運。
試驗證明,這些成蟲缺乏力量,準確地說是缺乏堅忍的耐力。而幼蟲在這方麵比它們更有天賦,它們好像就是為成蟲工作而生的。它們有咬開通道的不屈耐力,這種耐力即使對於體魄強健者也是成功的重要條件。幼蟲開鑿通道時的毅力令我們驚歎不已,更讓我驚異的還有它的聰明。幼蟲好像知道未來成蟲的身個頭態呈圓形或橄欖形,在出口通道的時候,會讓長廊的一部分呈圓柱形,把另一部分造成橢圓狀。幼蟲還知道成蟲十分渴望外界的光明,於是它會開鑿一條最短距離通往光明的路。幼蟲的一生大部分時光都生活在樹幹內部,它對扁平彎曲僅容身體勉強通過的通道情有獨鍾,在那裏,它會碰到很合胃口的木質,這時,它會停留下來,把那兒挖大一些,但總的原則是開鑿出規則、寬敞、短促的出口,並且彎曲成肘形通向外界。
幼蟲把生命大多花在樹中枯燥而隨意的活動之中,而成蟲沒有這般閑暇,它在樹中的日子屈指可數,外麵光明的世界才是它的歸宿。
於是,通道的長度被修得盡可能的短,障礙物應盡可能的少,安全第一就行了。幼蟲很聰明,如果連接橫向和縱向通道的接口轉彎過急,則會影響成蟲僵硬的、不能彎曲的身體通過,因而肘形通道是由一個緩緩的彎曲通向外界。不要認為這種方向的改變很簡單,因為對於從樹幹深處爬出的昆蟲來說很不容易。如果幼蟲修築的臥室離樹表較近,那麼工程則相對簡單;如果臥室在樹於深處,完成工程就需要很長時間。每當看到這種規則的彎曲弧線,常常會讓我產生一種用圓規測量一下的願望。
如果我先前隻觀察天牛和吉丁開鑿的通道,那我可能會將這個拐彎的問題畫上一個問號,因為天牛和吉丁通道中的“肘形彎 ”很短,讓我無法用圓規測量。吉人自有天相,一個新的發現為我的研究提供了不錯的條件。我發現了一棵枯死的楊樹,幾米長的樹幹被鑽了許多筆杆粗細的圓形洞穴,可以說是被弄得千瘡百孔。
從研究的角度來說,這株楊樹顯得非常難得,我應該感謝上蒼的眷顧。楊樹雖然枯萎了,但根依然植於土壤之中。我將它連根拔起,運回我的試驗室後,先用木工工具將它沿縱向截麵鋸開,然後用刨子將截麵刨平。
樹幹還保持著原有的結構,可是,一種叫楊樹傘菌的真菌菌絲長滿了樹幹,這讓樹幹變得鬆軟。樹心也被昆蟲蛀食了,但外層有十幾厘米的厚度隻是被無數的彎成肘形的通道橫穿,狀況與樹心相比保持得還算良好。原先居住在樹中的幼蟲,在樹幹的橫截麵上留下了一道道美麗的通道形狀。這些幾乎是筆直的相互平行的通道,在樹幹中心集中成一束,又發散開來延伸到高處,並且呈彎曲的肘形緩緩展開,每一條都會通向樹表的一個出口。這束通道看上去就像個麥捆,但不像麥捆那樣隻有一個末端,而是在不同高度通過不計其數的射線性通道向四周發散開來。
我每刨去一層樹幹,都會發現很多彎道,充分滿足了我研究的需要。我為獲得這麼好的研究對象而欣喜若狂。彎道非常規則,我可以用圓規準確地測量。但在測量之前,我們盡可能先弄清這些漂亮拱廊的創造者。
樹幹裏生長的傘菌菌絲可以證明,居住在樹幹中的“居民 ”可能 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了。因為昆蟲通常不會食用生長了菌絲的樹幹,也不會在其中挖道鑽孔。更重要的是,我發現了成蟲因無法逃走而死於其中,在一些昆蟲的遺骨上纏繞著真菌。傘菌用細而密的繈褓將這些昆蟲的遺骨裹起來,像一個木乃伊,因此它們沒有解體。在這些木乃伊身上縛著的“綁帶 ”下麵,我認出了一種穿孔的膜翅目昆蟲的成蟲,也就是奧古爾樹蜂。我發現,它們無一例外地處於無法與外界聯絡的位置,這就是成蟲死於其中的原因。它們有些位於彎道的開端,其上的木層依然保持完整,有些位於樹中心筆直通道的尾端,道路由於木屑的堵塞已經無法向前延伸。這些由於走進絕境而殉難於此的昆蟲明確地告訴我們,樹蜂挖掘出口的方法是吉丁和天牛科昆蟲沒有用過的。
樹蜂的幼蟲並不參與修築逃生通道的工作,這個任務是成蟲完成的。我通過觀察,發現了事情的發展過程。幼蟲蝸居在長廊裏,通道用木屑堵塞住,它一生都不離開樹幹中心,就這樣過著平靜的生活。
外界氣候變化對它的影響也不大。在筆直的通道和還沒築好的彎道交接處,幼蟲完成了到成蟲的蛻變,當樹蜂成蟲慢慢恢複了體力後,就會在身前挖鑿出一條穿透十幾厘米厚木層的出路。在成蟲修築的通道內,我發現堆積著粉末狀鬆散的木屑,這顯然不是經過消化過的厚實的木屑塊。我所發現的遺留在傘菌菌絲中的昆蟲都是半路上失去氣力而死去的。由於昆蟲途中死去了,因而堵住了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