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之後,休息該結束了。導遊喊大家起來,抓緊趕路。我們原定的方案是這樣的:導遊和我們在此地分兩路走,他帶著行囊和牲口走一條小路,到達一個叫“羊圈”的地方,那裏有一座用石塊壘成的大房子,他就在那裏等我們。我們走另一條路線,繼續攀登,直達頂峰;然後在天黑之前下到海拔一千一百五十米的“羊圈”,與導遊會合,並在那裏過夜。這個方案是大家事先定好的。
我們順利地登上了峰頂。大家都好奇地朝四處觀望,南邊的山坡略顯舒緩,我們剛才便是從那裏爬上來的;北麵的情況則不同,是一處陡峭的懸崖。這個懸崖深不見底,從上麵往下看,令人膽戰心驚。我估計這個懸崖有一千五百米那麼深,扔下一塊石頭去,很久才會落入穀底,並且中途不會被任何東西阻擋。穀底是一處河床,從上麵看就像是一條白色的布帶,非常醒目。隊員們像頑皮的孩子一樣,他們掀起一塊大岩石,把它推下了懸崖。如此重的石頭從這麼高的地方滾下去非常壯觀,隊員們都在為自己的惡作劇而歡呼。我也有自己的樂趣,那就是在岩石底下發現了一種蜂。這種蜂叫做立翅泥蜂,我之前在平原上的路邊見過一次。之前見它們的時候,它們還是一個個地獨居。而在這裏,它們卻變成了群居,幾百隻擠在一起。
我剛要準備著手研究的時候,起了南風。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刮過一陣南風,現在則沒有那麼簡單,伴隨著這陣南風一起來的還有一團團烏雲,隨時都有可能化作一場大雨。此時的山頂上起了大霧,到處飄浮著水汽,能見度隻有幾米。此時我們隊伍中少了一個人,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德拉古爾,就在變天之前他離開我們獨自去尋找一種植物,那是一種隻有在高海拔處才生長的植物。我們將雙手圍成喇叭狀,大聲地呼喊著他的名字。但是,這裏實在是太遼闊了,我們的喊聲全部消失在迷茫的大霧中。眼看著翻騰的大霧,我們十分焦急,最後決定親自去尋找德拉古爾。為了不走散,我們剩下的七個人手牽著手。我走在隊伍最前麵,因為這些人當中我最熟悉這裏的地形。就這樣,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一段時間,簡直就跟在夜晚捉迷藏一樣。最後還是沒有尋到德拉古爾的身影。我懷疑他看到天上的烏雲之後,就自己跑回“羊圈”了。因為他經常光顧旺杜峰,對這裏的地形和天氣都比較熟悉。於是,我們也決定回“羊圈”。此時大家身上都已經濕了,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
這個時候,又有一個難題擺在我們眼前:尋找德拉古爾的時候東轉西轉,再加上這樣的鬼天氣,我們迷路了。我已經搞不清哪邊是南,自然也不知道南坡在哪兒。我問問這一位,再問問那一位,得到的答案也完全不同,並且他們自己也不確定。我們全部都迷失了方向,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從來沒有意識到,能辨別東南西北是如此的重要。雖然都是下坡,但是我分辨不出腳下的路是通往哪個方向的下坡。要是走錯了,不但回不了“羊圈”,還有可能一頭栽進陡峭的懸崖,摔個半死。想到後果的嚴重性,我停下了腳步,猶豫不決。
多數人覺得應該停止前進,原地不動,等雨停了再作打算。還有一部分不讚同,他們覺得應該盡快尋找下山的路,免得雨越下越大。我也認為應該盡快下山,雨下到什麼時候誰也不知道。再說天一黑氣溫就會下降,到時候凍不死也會凍僵。有一個隊員沒有發表意見,一直默默不語。他叫貝爾納·維爾洛,是我的好朋友,這次是專門從巴黎植物園趕過來陪我攀登旺杜峰的。盡管一言不發,但是看得出他並沒有慌張。我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了他我的顧慮。理智戰勝了恐慌,我們開始推斷方向,找出哪邊是南邊。他問:“你確定烏雲是從南邊過來的嗎?”我說:“確定,這個絕對錯不了。”“當時吹的是南風,烏雲從南邊過來,下雨的時候雨滴也應該是由南往北傾斜落下的。”“這樣一來,隻要分辨雨從哪個方向吹過來,那個方向就應該是南。”“理論上是這樣,不過這個方法不太可靠。因為現在風比較小,雨滴太亂,根本看不出是從哪個方向落下來的。再說,誰也不能保證風向沒有變過,當烏雲在山頂上聚集的時候,風一般都是打轉的。”“你說得有道理,那還有什麼其他線索呢?”“我想到了一點,如果風向一直沒有變,那麼雨會從南邊吹過來,我們身上的左邊首當其衝,肯定比右邊要濕。即使是後來風向變了,變成了旋轉風,那麼我們身上的各處被淋濕的程度應該是差不多的。總的說起來,左邊還是會比右邊濕。對不對?”“我同意你的說法。”
就這樣,經過你一言我一語的推斷之後,隊員們便明白了,紛紛往自己身上摸,看一下哪邊更濕。當然,他們摸的不是自己外麵的衣服,那些衣服早就濕透了,而是最貼身的衣服。結果讓大家很興奮,左邊果然要比右邊濕。這下子好了,我們手挽著手朝左邊走去,我還是在隊伍的最前麵。我邊走邊對隊員們說:“這是我們最後的辦法了,就讓我們冒一回險吧。”隊員們紛紛回應著我:“我們跟你走。”就這樣,隊伍堅定地行走在陌生的山路上。
山坡非常陡峭、濕滑,在上麵感覺收不住腳。就這樣互相攙扶著走出二十多步以後,隊員們心裏便踏實了。哪裏有什麼懸崖,腳下分明是堅實的土地。山坡上到處都是碎石,腳踩過之後,這些碎石便向坡下滾去,路上又碰落了別的碎石,就這樣,彙成了一小股碎石流。發出哢哢啦啦的聲響,像是美妙的音樂一般動聽。我們下山走得非常快,沒幾分鍾便來到了山毛櫸區的上線位置。這裏樹多,再加上天馬上要黑了,腳下的路變得非常模糊,需要彎下腰去才能看清楚。“羊圈”坐落在茂密的樹林裏,怎樣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它又成了一個新問題。這個時候我又有了線索,是兩種罕見的植物,一種是善昂利藜,另一種是蕁麻。它們平時都生存在無人出沒的惡劣環境中。我一隻手挽著別人,另一隻手不斷地在草叢中揮舞。若是感到被紮了一下,就能確定那個方向有一棵蕁麻。此時的蕁麻便是我們的路標。在隊伍尾端的是維爾洛,這位植物學家也在一絲不苟地用手探尋蕁麻。別人對這種探路方式表示懷疑,他們的想法是一口氣衝下山去,最好是能衝到山腳下貝杜安的旅館床上去。維爾洛安慰著中間幾位隊員,用自己植物學家的身份告訴他們,這樣的探路方式是最科學的,也是最合理的。你用手去摸索野草,就能感覺出哪裏是路,哪裏不是。晚上我們看不到東西,但是還可以用手去感覺東西。沒多久,我們便找到了“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