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桐的盛夏海水明淨,肆意滋長的深綠退卻了燥熱,隻餘熱風傳送著暑假的氣息。少年們脫去無聊的白校服,穿著鮮豔的衣衫,騎著單車,拿著長柄漁網,疾馳在沿海公路上,宣布著夏天無法比擬的歡樂。
但總有一些人列外,她的計劃是要從早忙到晚,兼職,複習,如果允許連睡眠都可以不要。她是荒蕪到怕不學習了會長草,會消耗寶貴的時光,小小的夢想是需要十分冗長的努力才可實現的。瘦弱,單薄,平庸,這都不重要,擔心的隻是在這樣的匆匆中是否能留得一點記憶,能讓她自由的選擇,哪怕隻有一次。
花店的老板,嶽阿姨,樸素的衣著埋沒不了她特有的氣質,她是個有故事的女士。她碰巧暑假的時候要去外地探望自己的親人,所以爽快的錄用了芳溪,這個暑假,芳溪就是‘‘山想’’盆花店的代營店長。
沒有一點花店知識確實讓她很棘手,戰戰巍巍的請教,可卻換來嶽阿姨的不必擔心。
她說:‘‘賣花需要的是心情,花是給人帶來美和快樂的藝術品,隻要賣花的人時刻快樂,那花必定會像它在山野間那樣帶給人別樣的美。’’
兩個月的薪水和一本她自己寫的《花間日記》穩穩地放在了芳溪手中,信任的微笑使人寬慰。
‘‘薪水遲早都是你的,先給你就當是給你的鼓勵,這畢竟是你第一次工作。《花間日記》是我賣花、養花的心得。你覺得需要就看看它,供應花的農戶姓許,你就叫許叔叔吧。”
“如果有問題就自己解決。芳溪,我相信你。’’她軟軟的肩頭截取到一點媽媽般的溫度。
盆花店店麵不大,隻有兩間小鋪麵,卻也不小,每次清理花店都會花掉好一會兒。芳溪每天早早地起床把早粥煮好,叮囑媽媽吃,就騎單車到盆花店開始一天的工作。盆花店生意很好,訂花的人也很多。大家在買花時,不經意問起嶽阿姨的去向,不知何時就談到她孤身一人生活在這裏好多年,也沒有什麼人來看望。
沒人看望沒什麼,沒有人可以看望才最無奈。
一個有故事的人往往可以是主動的,自由的構建屬於自己的,喜歡的事物。
在盆花店的日子,在一簇簇繁花中幾乎忘掉了時光,穿梭到自然的山河大海,回溯它的一生,從熱鬧的一群群到如今的一株株,用盡時間去成長後明碼實價的出賣自身的光陰,生命的濃淡差一點就隕滅。
花的含義,選購,保養像一道道待解答的論述題,或許沉重但解決後是填滿心間的充實,閑下來的時候翻看《花間日記》學習關於花的各種知識,有時都會傻傻笑著,哼著花仙子的曲調。
不經意間,芳溪看到了天竺葵的花語:偶然的相遇。
她不禁想起那天下午,那個夜晚,那個為她吹奏口琴曲的他。許多人曾經在流年中默默走散,而有的人會停在與你相近的年輪裏,不管你走得再遠,他總會與你交彙,總能和你遇見。
冉皓的不期而至,讓芳溪驚喜了很久。這個自小的玩伴,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總是充滿著新奇點子。曾經在沅瓊的時候,他儲藏了很多麻繩,每一次都用在了為芳溪和徐琦琦綁秋千上,他總是能玩老虎機得到很多硬幣為芳溪買好多瓶橘子汽水,多的讓芳溪總會抱怨他的慷慨。
他豪氣衝天地說:沒有橘子汽水的夏天怎麼能涼爽的淋漓盡致!
當你真的很久沒見到一個人,有一天他突然出現,那些喜悅和憂傷開始奔騰,要多久的離別才換得短暫的相會,那稱之為時間的使者,讓人累的不知道坦言。誰都無可奈何,以為握得住彼此的方向,卻望不見北極星指出的坐標。
那年,一聲不吭的媽媽狠心地拉扯著哭鬧,不惜撕掉課本來拒絕的芳溪來到裴桐,便再也不曾回過故鄉,沅瓊。
抱住冉皓,用力的抱著,淚水一瞬間流淌。什麼都想不起了,也不用再想,安穩於這個能夠切換多麵心情的擁抱,頻率高昂的心跳詮釋了他的來曆重要。
她太過思念曾經在沅瓊的日子,人的一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背井離鄉,告別故舍。
媽媽沒有理由討厭故鄉朋友帶來的問候。冉皓的媽媽帶來了很多沅瓊的風味小吃,還找相館拍了照片,像在梳理那些稱之為“遙遠的曾經”的時光影像,但是這樣動人綿軟的瞬間因為少了一個特別的男人,一切的自然都尷尬成戒備。
即便如此,媽媽也滿臉笑意,也許她也在回望一位溫柔、氣質的自己,住在她心裏一間上鎖房屋的真實女人。
繁星如往,晚風是夏天的密友,她與他一起伏在窗台遠望,為無價的溫存時刻清唱。日子在移動,調換的空間位置,走失的年華,心中卻依舊有個他。她卸下所有委屈偽裝,希望像曾經一般傻傻和他玩鬧。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徐綺綺很想你,但你知道她身體一直不太好,坐不了火車,但她讓我給你帶來了信。我煩我媽很久了,她終於答應帶我來你這裏,不然我都不知道還要過多久才見得到你。你們搬得可真遠,我媽說你們再也不會回來了,是真的?’’這麼多年了,冉皓多話的毛病還不見好,可是她毫不介意,還在刻意暗示他不要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