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老漢和媽都病了,家裏到處舉債,我們倆聽這邊的工作工資很高,所以我們辦理休學,想到這邊來賺點錢養家……”後麵的內容不用想也知道,他倆姊妹啥也不會,來了之後無以為生,就淪落為了風塵女子。這些悲劇為什麼總是在重演,卻沒人來結束?我默然了,但我唯一記憶深刻的話是最後兩句:“小雨曾說過,如果這輩子沒有這些事,她很想回去找你,因為你是唯一把她隻當做朋友,從來沒有過對她一絲的毛手毛腳,盡管你做了她兩年多的同桌。哎,隻可惜你不會再會看重她了,她成為了你最看不起的一類人……”
我沒再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低著頭,坐回原位,繼續喝著我的悶酒,視線逐漸模糊了,不知道是因為這酒太嗆人,嗆出了淚,還是我又一次喝醉了。隻知道自己朦朦朧朧的看著她兩姐妹在那兒強作歡喜,我這時才明白,原來醉的隻有我一個人,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比此時更真實的她們,無奈又可憐,誰叫我們都是苦命的人呢?我們活著或許就是為了受罪,受這份命運的罪,隻有死亡能總結的罪……
想這兒,我不禁暈頭轉向地又斟了滿滿一杯酒,在眾人勸阻下,痛飲下去,心裏一陣暢快,似乎心中的苦悶糾結都溶解在了酒中。我看著空著的酒杯,咧著嘴笑了一聲,便不省人事,什麼也記不起來了。隻知道第二天師傅們把我痛罵了一頓,說我在那兒逞什麼能呢,攪了他們的“好戲”。我聽完,一轉身,不知不覺又不由自主的居然笑了,那感覺好像是來自心底的最自然的笑……
日子還要過下去,酒勁兒一緩過來,我就開始整理野外資料。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加上廁所,就在作圖台前坐著,寫各種地質描述,畫各種地質圖,一天也未必挪得了幾回屁股,那些“瑣事”早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畢竟工作第一……
之後一個禮拜的某天下午,辦事處裏隻有我一人還在畫圖,師傅們又出去了。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李子萍打來的電話,她說,她就在我們辦事處樓下,想單獨見見我,聽口氣,似乎有事兒求我……
我放下電話,沒有多想,換上衣服就下樓去。但等我的不是李子萍,而低頭不語的李子雨。她看見我,像見了貓的耗子,頓時把頭埋得更低了,臉上微微發紅。我看了,心想這真是李子雨麼?從行為上,的確很熟悉,但是身份卻已不再是三八線這頭與那頭。一個成了賣苦力的工人(那段時間,外行人都叫我黃工,最先我還沾沾自喜,結果師傅說了,得瑟什麼,不就是姓黃的工人麼?),一個淪為了煙花柳巷的風塵女子。我不願意相信,但我又不得不相信,這的確是真的,盡管我現在清醒著……
“我……”她剛開口,話又咽了回去,似乎覺得我一定會看不起她,畢竟以前的我最恨的是不自珍不自愛的人,比如,小偷、乞丐和做皮肉生意的女人。那時我一直認為,人人都有一雙手,隻要肯幹,就絕對餓不死,為了幾個小錢,做那些被別人戳後脊梁骨的事兒,自尊未免太不值價兒了。但是回來我發現,自己太單純了,畢竟人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運,即便你爹是李剛、李雙江也是如此,畢竟這社會更多的是無奈,特別是窮人的無奈……
“你為什麼會來找我?”我冷冷的問,“找我有什麼事麼?”我第一次有了和她形同陌路的感覺,一種不知來自何處的感覺,隻把我倆的距離拉得好遠,遠的看不清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盡管我們曾經是相處了兩年半的同桌……
她聽了之後,眼淚忍不住往下流。“沒事,我先走了……”“你不能走,我想聽聽你來的理由……”我忍不住拉住了她,心情仍然非常鬱悶,但別人既然來了,敢於麵對我,我即便作為一個普通朋友,也應該聽聽她的傾述,給她一點應有的寬容,即便她走錯了路,同樣需要有人帶她離開迷途,而我已經無數次的為弟兄們充當了這一角色,又為什麼不能原諒她呢?我的心裏很矛盾,但我仍然拉住了她的手……
這雙手我曾經握過,那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了,那時的她,很天真,雙手很細嫩,那時我感覺我握住的不是手,而是裹著絲綢被美人煨熱的羊脂玉。而如今,這雙手顯得那麼的冰涼,那麼沒有觸感,如果不是對它的主人那麼熟悉,我絕對無法令自己相信這是同一個人,同一個我的同桌……
她回過身,目光中透著詫異,緊緊的抱住了我,踮著腳,吻了我的臉。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隻感覺到她臉龐上濕濕的淚痕在我的臉上也印了出來。而正是這一絲短暫的冰涼,使我下意識的推開了她,就像推開一個陌生人一樣生硬。僅僅隻有那麼一推,她背貼在了冰冷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