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漠地回答道:“您去給我找個貼身的丫頭來吧。”

他走了,然後他消失了。

等到她下車走入車站的時候,她卻望見他正在遠處看著她,最後他們都到了芒西。

醫生說到這裏,停了片刻,然後才繼續說:有一天,我正在診所裏接待病人,突然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走進來對我說:“醫生,我特地來請教您貝爾多伯爵夫人的情況,她自己雖然不認識我,我卻是她丈夫的一個朋友。”

我說:“她沒有多少時日了。她回不來了。”

這年輕人忽然哭起來,然後他走起來,踉踉蹌蹌像一個醉漢似的走了。

當天夜裏,我告知這位伯爵夫人,說起有一個不知姓名的人詢問她的健康。她像是很受感激,就向我講起我剛才向各位說過的那個故事。最後她還說道:“我與這個人素未謀麵,現在竟像是我的影子一般跟著我,我每次外出總遇見他;他用一種奇怪的樣子看著我,但是一言不發。”

想了許久,她繼續又說道:“對呀,我現在可以跟您打賭,他就在我的窗戶下邊。”

她離開了她那張躺椅,前去打開她的窗幃,果真向我指出了那個在白天找過我的年輕人,他正坐在人行道上的一條長凳上抬頭瞧著那座房子。他看見我們就走開了,大踏步走了。

如此一來,我目睹了一件動人的和悲傷的事,那種屬於兩個素來平生的人的心靈的愛情。

他用一種由於得救報恩所以至死效忠的感情去愛她。他明白我猜透了他的事,每天必定走來問我:“她的身體怎樣?”然後,他看到她日見憔悴和日見蒼白的時候,他竟失聲痛哭了。

她對我說道:

“這個奇怪的人,我隻對他說過一句話,但是我卻像已經熟識他十幾年了。”

隨後,他們遇見的時候,她總用一種嚴肅而又愛曖昧的微笑去回答他的敬禮。她這樣無人理睬並且自知已經絕望,我認為那終究是快樂的。由於如此被人用敬重並且持之以恒的態度來戀愛,如此被人用充滿浪漫的激情來戀愛,如此被人用舍身忘我的忠誠態度來戀愛,我認為她終究是快樂的。但是卻不肯放棄她的高昂的頑固態度,絕對不願會見他,不願知道他的姓名,不願和他講話。她說過:“不能,不能,那樣一來,可能糟踏這種非常的友情。我和他應當守著彼此素不相識的地位。”

對於他,他應當也是一個堂吉訶德先生樣的人,因為他從不想和她靠近。他自始至終想保持以前車廂裏表示過的那個絕不和她講話的諾言。

常常,在長期的體弱狀態下,她從躺椅上走起來,走到窗子跟前略微打開揭開窗幃去看他是否在那兒,是否在窗子下麵。等到她見到他始終平平安安坐在長凳上之後,她就臉帶微笑走回來躺下了。

有一天早上九點鍾左右,她死了。我正好走出她的住宅,他正哭喪著臉兒向我走來,他已經知道她的消息了。

“我想當著您的麵看她一會。”他說。我挽著他的胳膊,接著就讓他進去了。

等到他走到靈床跟前,立即握著她的手吻著不放開,最後他才像是一個呆子似的走了。

醫生說到這兒又沉默了許久,隨後他才繼續說:“在我知道的鐵路旅行的遭遇之中,這確實是最少見的。也應該說那兩個人全是癡情當中最令人驚奇的。”

一個女客忍氣吞聲地說:

“那兩個都不像您夢想的那般癡情……他們都是……他們都是……”然而她沒有繼續說。她已經淚流滿麵。這時大家改變了話題去讓她鎮靜下來,這樣一來竟不曉得她終究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