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蓋的有些模樣了,紅色的瓦片,喜氣洋洋的。是歐式的風格,很有一番風情,像極了大戶人家。誌民琢磨著再在陽台上掛上幾個大紅燈籠,才有些中國人的味道。三層的屋子,第三層的陽台兩邊沒有隔開,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天台,就像老房子一樣。不錯不錯,一切都很好,誌民心中暗喜。
土凹的村民裏有不以為然的,有誠心稱讚的,也有眼紅的,總之,這樣一棟即便放在城市裏也不會尷尬的房子坐落在土凹這個小山村裏,引起了村民百般滋味。那之後的很大一段時間裏,夏老太太總是在夏求耳旁囉嗦,“隔壁家你表奶奶說我們這新屋子用的紅色顯得有些俗氣”,“那村頭李家說我們這屋子顯得扁了些”,或是,“這窗戶弄成弧形,錢倒是多花了不少,也不覺得比那正正方方的漂亮”。總之,很多很多,夏求有些不厭其煩了,夏求覺得房子挺好,覺得一切不好的評價都是出於村人的惡意,更是覺得為什麼自家蓋棟房子要引發的村人們那麼關注呢?又不是蓋村委會大樓。夏求不能理解,村頭的李叔叔昨兒還在和夏求抱怨日日忙的像抽了的陀螺似的,怎麼卻老愛花心思在自家的房子上頭。不懂,不懂。
但不論怎麼說,房子終究在土凹的山啊,樹啊的襯托下,在周遭房子的襯托下,顯得洋氣萬分。彩月後悔了,早知道房子能蓋的那麼好,當初就該要他兩三套,即便不住,賣出去也有些賺頭,更何況,房子什麼事全然不用她操心,誌民包辦了一切。自然,彩月也是在回國玩的這段時間裏才看到的房子。
彩月回國住在彩霞家,夏老太太也急忙從土凹趕下來陪著彩月。往日裏的暈車,念家全成不了阻礙,彩月是夏老太太心肝上的孩子,自小體弱,又聽夏老太太的話。也是一頓午飯後,彩月扯著扯著便談起了自己的後悔,彩月懊悔的說:“現在怎麼說也來不及了。”彩霞笑道,“怎麼不行,要不我們來打一個賭。就賭我能不能弄到房子!”彩月笑道,“好啊!輸了我給你一百,怎麼樣?”夏老太太在旁聽了,倒也沒有阻攔,一是這彩霞也不一定就能弄到房子,二是弄到了,對彩月倒也是好事。再者,夏老太太向來不喜歡淑芬這個媳婦,太小氣,也不賢惠,往後若與她住同一個屋子裏,豈不是天天受氣?
彩霞是什麼性子?大膽潑辣不要臉。彩霞連忙打電話給誌民,東拉西扯硬是要誌民能給她和彩月一套房子。誌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彩霞這個妹妹向來是自己最喜愛的,雖沒什麼頭腦,卻大膽的緊,早些年就賺了一千來萬,這些年雖生意做壞了好些,也被彩霞自個兒大手大腳花去了好些,終究還算是有出息。誌民總覺得,自家兄弟姐妹能有出息,是臉上最有光的事。便想著法子同淑芬商量,淑芬心裏自是不高興,想著這夏家兄妹占著他們大哥死的早便欺負她。淑芬想,難道自己便是好欺負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個事情雖說是他們理虧,但誌民提出以屋旁的那塊地換,到也還值得。那塊地怎麼的也有好些大,若在那上麵蓋棟房子,再賣些出去,還是有利可圖的。淑芬心中算計著。好吧,又能做個好情麵,又能有些賺頭,有什麼不好的呢?淑芬便答應了。
房子還是那三層,卻改了戶主了。左一半依舊歸誌民,因誌農早就放了話了的,右邊朝陽的歸他。誌民想,不要爭,誌農向來是這副性子,爭了倒弄得兄弟姐妹不痛快,存留著表麵的和諧不也是好的嗎?便應了誌農的要求。因而右邊的第一層歸彩霞,第二層歸誌農,第三層歸彩月。好了,好了,這下總一切都好了吧。誌民心想。
誌民不知的是,誌農心中早是有意見了。那日誌農走在路上,遇見瘸腿周,瘸腿周對誌農說,“若是論大小,誌國死了,你也算大哥。怎的這蓋房子的事情竟全是誌民做主了?”瘸腿周意味深長的笑笑,似乎還想感歎什麼,又沒感歎出口,化作長長的一聲“哎”,悠悠離去。瘸腿周的這聲意味深長的“哎”,化成了無數條絲,裹住了誌農心髒,誌民覺得呼吸越發困難了,像是喘不過氣,多年的忍耐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想要爆發,卻又被說不明白的透明的網包的緊緊的。誰都知道的事,誌民才是家裏說話有分量的,誌民卻什麼時候把自己這個哥哥放在心上了,難道蓋房子這樣重大的事自己竟也做不成主了。不行,一切都要改變,誌農暗自心想。
終於,時機到了。在一個春節,為瓷磚的事情,誌農爆發了。在村委會的大樓裏,當著村幹部的麵,誌農揪著誌民的衣領,大聲罵道,“小心來年我把你殺死!”夏老太太在一旁不說話。誌農覺得往日的委屈都得到了回報,自己終於也揚眉吐氣了一回。自己是個有本事的人,誌農想。誌民心裏滿是惱火,往日裏對誌農的不滿因著兄弟情義被包容著,而今天,在誌農揪住他衣服的那一刻,誌民突然覺得兄弟情義太薄太薄,已經包不住自己那越發滋長的不滿了。在誌民心中,誌農頑固,愚蠢,自以為是。總之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若不是兄弟,誌民甚至懶於同這樣的人交際。若不是兄弟。
誌民又想起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