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衍見林氏出神,顯然正在苦思中,便不去打擾她,默默地進自個兒屋子了。他現在暫時不擔心師姐和陸展元的事情,反而擔心自己的。剛才因為師姐,師父暫時沒顧得上問他,待到事後,師父肯定會再次疑惑他的行為。
他說的這些話,別說四歲了,就是二十四歲都未必說得出來。隻要不是個傻的,都會察覺他不大正常。但是他又能怎麼解釋呢?難道說他是魂穿的?那才昏了頭呢!
龍衍往床上一躺,沉吟不語。
說起來,也不是沒有好處。他如果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起碼日後不用再在師父跟前假裝,也能多一些話語權,說不定還能順帶把性別給扭正過來呢?
陸展元醒過來,發現自己並不在小溪旁,而是趴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泛著黃色的床幔半垂,隻看到枕頭邊上露出的雪青色裙擺,上麵精細地繡上了蔓草的紋路。
“咳……”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床幔馬上就被撩起,露出後麵的倩影,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李姑娘!
李莫愁嬌顏上一抹驚喜,輕輕扶起他,道:“陸大哥,你終於醒了!”
陸展元起身看向他,腦袋裏一片糊塗,心道:我不是正倒在那個小山坡上嗎?為了不為那瘋子發現,還爬進了花叢裏……他還記得昏迷前一刻,泥土的濕潤和冰冷,為何醒過來不但得救,救他的人竟然還是李姑娘?
李莫愁抿嘴一笑,柔聲道:“陸大哥,你先把藥喝了,我再慢慢跟你說。”
她平素直來直去,再沒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偏生對著陸展元,卻擺不出一絲半點的脾氣來,又兼性子單純,陸展元說什麼她信什麼。林氏就曾私底下與孫婆婆說過,她這性子若得遇好人,恰若桃花遇春風,然而若遇上壞人,恐隻有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陸展元嗓子幹啞紅腫,心裏焦急卻又說不出話來,接過粗瓷碗就一口喝盡。藥汁苦澀,卻恰好解了他的幹渴,倒舒服不少。
他沙啞道:“李姑娘,你是怎麼救的我?這裏……”他望向帳子外,恍然大悟,“這裏莫非是那守山人的屋子?”
“確是守山人的屋子。”李莫愁點了點頭,看他說得辛苦,又轉身倒了一盞溫水給他,輕輕解釋道:“師父不允我出來,是師妹溜出來玩的時候發現了你,她回去偷偷跟我說,我這才救了你。”
她跟著追問道:“陸大哥,我還想問你呢,你因何故到如今才來,還受了傷?是誰傷了你?”
陸展元喝完水,想了一會兒,看向她:“你一定以為我失約了。”
李莫愁被他道破心思,雖有窘迫,但更多的卻是難過。這大半個月裏,她從期待到焦慮,從失望到平靜,個中煎熬一言難盡,甚至於後來一遍遍地問自己,是不是師父說的都是對的?天下男兒皆薄幸,她對陸大哥的自信根本毫無根據,結果是否隻能證明,她終究隻是別人的一場綺遇而已?
不過陸大哥畢竟來了。
她眼眶微紅,衝著陸展元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來,還好你來了。”
還好你來了。
這一句話,與其是她在說,不如說,其實更像是另一世界的赤練仙子想要說的話。她哪兒知道,若不是龍衍這一隻小小的蝴蝶,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來呢?
陸展元心中一動,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輕輕拭去了少女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一腔柔情,從來不曾有這樣一個女人,用如此柔婉委屈、卻又深情無虞地語氣跟他說,我一直在等你。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一直不來,她也會一直等下去,到紅顏枯老。
他想到,去歲外祖母家的表妹也曾送他香囊扇墜,含羞帶怯,然而他不解其意,表妹卻會驟然變臉,話裏話外幽怨責備,表哥笑話他春風不解桃花意,調笑之意甚重,他那會兒不大明白表哥的意思,隻覺得表妹撒嬌耍癡的樣子並不會讓他感到可憐可愛,反而頗為困擾。
現在陸展元算是知道了,他喜歡的是莫愁這樣的女子,隻要他喜歡,縱然莫愁比表妹更加驕縱,他也不會厭煩,何況莫愁對他一往情深,溫柔體貼?
陸展元歎了口氣,柔聲道:“是我不好,叫你辛苦等了這樣久。”
李莫愁滿臉緋紅,心裏又是嬌怯又是喜悅,搖搖頭道:“我不辛苦,反倒是你,到底怎麼受的傷?”對於陸展元受傷一事,她一直耿耿於懷。終南山對她而言,就跟自家的山頭一樣,陸展元竟然就那樣倒在後山昏迷不醒,若不是師妹發現得早,說不好他就……
她想想就是一陣後怕,不由突起一股狠厲的心思,若叫她知曉是誰下的手,非將那人千刀萬剮不可!